第十一卷 宿命回响篇
第二十九章 违背的誓约
“那位就是……我们的大魔王陛下吗？”
“看样子不像是本体，毕竟陛下已经沉眠了。”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没想到我还能有见到魔王陛下的一天……”
“妈耶，我第一次见到真人哎！真的跟圣教塔的神像一模一样！”
“虽然听说是被召唤的投影分身，但刚刚的战斗也太帅了吧？不愧是陛下，好强！”
“那身水晶战甲好帅啊，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摸一摸……”
“哎？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陛下他貌美如花吗？”
“滚！哪有你这样形容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的？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
……
一群劫后余生的天从影成员，在远处围作一团，小声讨论着他们视线聚焦的那道身影，心有向往却不敢随意靠近。
冷冽的寒风拂动着他的长发，盈盈白雪的反光映照着那身血色的战甲，衬得他格外显眼。那身影站在一片雪地之中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手中断裂的黑刀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在待机。
弑天虽说是元晶矿辅以血炎所锻造，在这世上是顶尖的神兵利器，但也经不起长时间被黑炎的进阶版真理之力的侵蚀。能坚持这一战，还多亏了‘白无哀’以血炎之力维持。
在那血色的纹路逐渐褪去之后，弑天仅剩的一点刀身与刀柄，也一点点化作了飞灰，从那只修长的手中随着寒风飘散。
处理完神仆亚伯之事紧急返回的白无玥，见到这一幕心绪翻腾。时隔多年再会的激动，埋藏于心底的思念，一路走来的艰辛……有太多太多情绪在沸腾，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诉说。
可当他走近了，又迟疑了起来，害怕眼前的人是他的幻觉。他明白那不过是白无哀的一道投影，时间到了依旧会消散，可他仍旧痴心妄想着这段时间可以无限延长。
“兄长大人，弑天……最后能在你的手中战斗，也算是了结心愿了吧。”心里话实在太多，白无玥一时无法一一道来，艰难的开口只能提起那把完成使命的弑天刀。
白无玥静静等待着一个回应，然而，那身影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他有些想哭，但还有这么多属下看着，就只能强忍着心里的酸楚，红了一双眼眶。
“小组长……”背着颜宁雪走来的袁兆芜轻声提醒了一声，示意白无玥抓紧时间，没别的要说的话就该轮到他了。
“我知道。”应了一声，白无玥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面前的身影保证道：“兄长大人，你放心，我们都很好。我们也一定会渡过终章，等待真正与你相见的那一天。所以，请注视着我们吧。”
原本只是表明一下决心，没想到这次的‘白无哀’却是眨了一次眼睛。纤长的睫毛开合间，那没有倒影出任何人的血色眼瞳，似乎多了一丝情绪。
目睹了这番变化，白无玥一时间激动不已，他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袁兆芜挤到了一边。被放下来的颜宁雪都有些急切，袁兆芜却是一脸镇静，好似早有所料。
“好了，先让属下讲正事。”一句话讲两人激动的情绪都压了下来，袁兆芜清了清嗓子，稳住了内心的波动，单膝跪在那身影跟前开口汇报道：
“主上，您虽然沉眠于未知之地，但相信您已经感受到了世界的失衡。很惭愧，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我们却还是让太阳取得了优势。”
“您的仆从带来噩耗，唤醒您的力量已经不够，如今的情况下，属下只能启用那套备用计划。也许这与您最初的愿景所违背，但我们也不能放弃这唯一能唤醒您的方法，哪怕让天从影背叛整个世界。”
“您一定明白属下说的是什么，所以，属下恳请您的准许，让我们为您献上最后的力量。”
一口气将现状与将来的打算说完，袁兆芜有些紧张的仰望着眼前的身影，生怕得到一个不被认可的天罚。虽然他早已做好违背誓约的决定，但没有主子的认可，他始终有些没底气。
不知被那双没有感情的血色眸子凝视了多久，袁兆芜感到汗流浃背之时，仿佛听到了一声淡不可闻的叹息。从遥远的天际，又好像是幽深的海底，回响在耳边变成寒风，带着飘落的雪花融入大地。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明明有无数条命运线，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逐条熄灭消散，最终只留下这一分支还在蜿蜒前行。
世界之海的深处，被无数光丝缠绕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允许又能如何？大管家他们会停止计划的实施吗？不会，就像他看到的那条命运线一样，只会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
“你失望了吗？”披着星辉的少女注视着那条孤零零的命运线，问道。
“谈不上失望，只能说遗憾，还有一点害怕。”
害怕那能看得见的未来，害怕那注定离别的命运，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一刻的来临。
白无哀以为接收了世界那么多信息，应该已经习惯人类那复杂又纤细的感情。可到了自己身上，他才发现所谓的感同身受也仅限于自己，在那份巨大的悲伤面前，自己那自私又脆弱的心不堪一击。
闻言星神黎明有些感慨，祂抬头看向虚空的高处，目光似乎穿透了世界到达了深空，看见那个坐在‘世界树’下的身影。
“害怕也很好，起码你终于能理解感情为何物。”
‘也许这次入世之后，你也会理解祂了吧？只可惜，现在你的眼中只有那群人类，不曾看到身后那双注视着你的眼眸。’黎明暗自叹息着，离开了这处世界的‘监牢’。
……
大魔王时隔三十年的现身就如昙花一现，没有得到答复，又或者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就是答复，无论如何袁兆芜已经下定决心。
天从影紧急召开内部会议，这次未公开会议内容，参加会议的也都是天从影的元老，与一群大魔王的狂信徒。
他们将要做的事几乎不会得到外界的支持，不管同盟之中有多少人能理解，会反对甚至对天从影反目成仇，才是人之常情。
因为，天从影要更改彼岸世界的阵图，将庇佑这方世界的结界转换成献祭的舞台，所有蕴含神性因子达到一定程度的生命，都将在最后的时刻回归父神的怀抱！
谁会在得知自己有这样下场的后，会大爱无私的支持他们？如果不看献祭的最终目的，天从影如此行事就是彻彻底底的邪教，而选择这条路的结果，也不会掌握在他们的手上。
如此疯狂的赌局也只有信奉大魔王的狂热者，才会不假思索的押上所有筹码，拼尽全力去完成这个任务，大管家袁兆芜便是这群人中的领头人。
而更为冷静的一派，比如明部的大多数人，跟颜宁雪一样其实心里还有一丝怀疑。道德与良知不允许他们如此轻易的赌上外人的性命，但已知的现实与对大魔王的忠诚，都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没过多久，彼岸世界堕虚城，临虚宫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袁兆芜以巩固彼岸世界为由，向各同盟发去了调整阵基的任务。
新的阵图比原本的要更为庞大复杂，不过在已有的基阵上做增减微调，对于已经稳定下来的东安大陆来说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联盟诸位也有疑问，但现实情况就如天从影所说，世界能量失衡之下，人类的存续情况不容乐观。如今就连东安大陆的魔物与人类都已受到影响，短时间内性情大变，狂躁异常，更别提其他大陆。
无法破局的现下，也只能加强彼岸世界的结界，增加人类对污染的抗性，努力完善后方结构。
另一个让其他人无法反对的是，天从影准备远征西秀大陆，为彼岸世界开拓新的边境线了。
这个重磅炸弹让众人议论纷纷，这事早就提出过，只是没人愿意以身犯险，渡过杀机遍布的海峡，又或无人涉足的海洋禁区，去往遥远的大洋彼岸。
在他们都在以各种理由推脱时，没想到天从影竟然愿意做那出头鸟，不，应该是英勇的先驱者。这让留守的势力们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关于新阵图的建设工作，自然很是爽快的承担了下来。
不过，天从影丑话也说在了前头。他们虽然会向西秀大陆开拓前线，但不排除那边的人与他们的队伍错过，来到东安大陆。到时，是友还好说，如果是外敌，那留下的同盟们必须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
彼岸世界深处，镜湖之上的桃花林中，坐在石桌边的三人皆是看着虚空中的身影发呆。
“这件事他们迟早会察觉到，就算是为了保存火种，也不会原谅我们的吧？”颜宁雪苦笑着说道。撒谎这事他一向不擅长，让他欺骗朋友、同事又或下属，实在太过难为他了。
袁兆芜倒是不以为意，胸有成竹的笑道：“我也没指望一直瞒着不会暴露，只要能坚持到最初的五年，阵基基本完善就好。”
“从神仆亚伯那里我们得知，西秀大陆的教廷已经在准备进攻东安。不考虑海洋禁区的可能，他们最先到达的便是希伯伦亚，然后是帝国北方。”
“不管盟友们再如何没用，将教廷的人拖住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到那个时候，前有教廷的入侵，后有魔物的肆虐……呵呵，晴明，你觉得他们还有时间来追究阵图的事吗？”
不怪袁兆芜说得那般冷血无情，原本在这片他们亲手打造的祭台之上，不管是联盟的人，还是西秀大陆来的侵略者，他都没打算放过一个。
然而，看到袁兆芜这无比的自信，与那翡翠眸底的疯狂，颜宁雪却感到一阵无由来的愤怒。
他愠怒道：“你说的这只是最好的情况！暗星，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提前暴露，又或者他们选择背叛誓约，加入太阳的阵营，天从影又该如何？”
“到时你与无玥远在西秀大陆首尾难顾，东洲与堕天岛上的人们该怎么办？家里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袁兆芜听颜宁雪的话里话外都没提到自身，就已经明白了颜宁雪想表达的意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你呀~，这是以自己不在的前提说的这番话？是身体状况又恶化了吗？那晚上回去我再给你调养调养。”
“闭嘴！休要再提此事！也不要转移话题！”颜宁雪余怒未消，开口斥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袁兆芜起身向桃林深处走了几步，意味深长的接着道：“晴明，你还是那样天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两全其美，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末世之下哪有不死人的？想要成就大事，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会有回报？天从影会坚持下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的人终会完成与主上的约定，带着剩下的人类抵达终章！”
他回过头，细长的眼眸睁开了一丝，看着那个面露痛苦之色的谪仙人，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无论早晚，你会回归主的怀抱，而我们也终会在祂的世界重逢。”
“……”颜宁雪无言以对，只是颓然的靠在了石桌上，望着虚空上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活着与他相见……”
“晴明，我们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你都要踏上那条归途了，还有空操心我们的事，真是……唉——”袁兆芜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走到颜宁雪身边，拍了拍那瘦削了许多的肩。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又同一时间转过了头，将目光落在了一直当空气的白无玥身上。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道：“无玥\/小组长，你怎么想？”
白无玥头也不回，望着远方的眼睛也不眨，淡淡的回道：“没有兄长大人的世界毫无意义。”
闻言，袁兆芜很是难得的大笑出声，磁性的声音中透露着无比的畅快，翡翠的眸子中最后一丝犹疑也消失不见。
夹在两人中间的颜宁雪扶着作痛的额头，不知如何评判，只得摇头苦叹疯了，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