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宿命回响篇
第二十八章 穷途末路
眼看快要放晴的堕天岛，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城里的特殊防御阵法全开，得到信号的天从影城卫队安排普通居民避难，战斗组与冒险者纷纷前往附近的沿海城防，提防可能会出现的魔兽。医疗队紧随其后，后勤部马力全开，一切都熟练的让人心疼。
感知到堕天岛上的能量波动，海中徘徊的魔兽们就像嗅到了开战的讯号，也不再互相厮杀，跟随着本能向有人类的地方集结。
彼岸结界被破开一个大洞，堕天岛势必会迎来一波兽潮，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于天从影来说并不意外。还能抵抗的兽潮并不可怕，重要的是那位天降的神仆要如何战胜。
这个问题也是白无玥此时在想的，对于神仆的特殊性，以及那麻烦的吞噬权能，寻常术法单纯只是在给祂投喂能量。
要么吸收足够量的月神之泪，让元力带上太阳的同化权能，要么就只能靠涂了灵液的武器，以近战取胜。
白无玥可不想落得游龙一族那样的下场，月神之泪可以用，但只能用在刀刃上，近战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过，眼前那位美少年神仆显然不一般，实力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位神仆都要强，战斗经验也十分丰富，几番硬拼都收效甚微。
一刀刚将那勾魂的死神镰刀挡开，另一刀已经无缝衔接的横劈而过，但那被刀刃划过的身影，不合常理的一阵扭曲，这一击又落了空。
神仆的身躯就像无数黑色液体小球凝聚而成，不仅能随意改变体型，聚散也只是一念之间，甚至分散成颗粒的部分还能发起进攻。
一旦被击中，身体受伤事小，被摄取力量，夺走数据信息事大。短短十几分钟，白无玥的身上已经多出了数道真理侵蚀后，坏死发黑的伤口。
危机感知又一次示警，旧势已竭，新力未生之际，白无玥只得激活了胸前的吊坠，利用瞬发的血炎防御术法，挡住了那无数黑色的液体尖刺。
他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趁机向神仆扔出几颗月神之泪将其引爆，宣泄而出的太阳权能之力，将神仆逼退老远。这时，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从未见到有人会如此浪费月神之泪的神仆，有些疑惑的出声问道：“奇怪，你为何不像对岸的那些人一样，吸收观测者的权能之力为自己所用？”
那些充满神性的能量，按道理吸收到体内化为自身的一部分，才是人类会有的选择，而不是像这样任它们消散。
捂着腰腹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白无玥喘着粗气看向前方那已经与他有六分相似的神仆，冷声道：“这不是明摆的吗？我才不会把自己献祭给太阳那个混蛋！”
闻言美少年神仆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意，祂闪身而来，并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将自己奉献给吾主吧！”
“你的觉悟令我感到满意，为表认可，告诉你我的代号，他们唤我亚伯，我会记得你的贡献！”
随着名为亚伯的美少年挥出密集如幕的刀痕，一个又一个令白无玥十分熟悉的冰风术法也在逐一展开。他好似在与另一个更强的自己战斗，虽然那个‘自己’面容稚嫩，但实力比他现在还要恐怖。
相同的术法却有更快的衔接速度，贴身近战的每一招都被提前看破。随着白无玥受的伤越来越多，神仆亚伯就越来越像他，熟悉他的战斗风格与对敌思路。
就像拷贝了白无玥的一切，不管是元素能力，还是战斗经验。甚至，连同记忆也被夺取，已然比白无玥自己还要了解他。
正因如此作弊的能力，即便是东安大陆第一人，距离准神只有一步之遥的白无玥，也被处处克制，从空中重伤坠落。
正当此时，几条粗大的藤蔓从地面生出，灵活的缠住了坠落的白无玥。将人带回地面的同时，紧接着一个巨型血水晶防御护盾，迎上了追击而来的术法。
能借用血炎之力施展彼岸序列术法的，现场除了他也只有大管家袁兆芜了。虽然以大管家的实力增加不了多少胜算，但有他在，白无玥也感到心安了几分。
“小组长，你的伤势如何？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一边维持着‘彼岸·苍穹’的结界，袁兆芜一边掏出月辉试剂，倒在了白无玥那发黑的伤口上。
月辉净化着伤口上残留的侵蚀，剧烈的刺痛让白无玥额角冒汗，忍不住轻嘶一声，艰难回道：“勉勉强强，血契保护了我的记忆，也增强了污染抵抗，我还能保持清醒。”
夺取目标的信息包括记忆的同时，还会施加神性污染，这也是神仆的可怕之处。就算实力再强的人，在记不起术法如何使用，甚至自己是谁的时候，又要如何去战斗？
“你不是去济洲给那个女装大佬帮忙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小组长，你记错了，那是上周的事，这次属下是去阳洲确认那只人狼的情况。”
“哦，那龙阙跟他父亲相认了吗？”
“小组长，龙阙是游龙一族现任的族长，已无亲人。莱尔才是人狼。”
“啊，对，没错。我好像还有点混乱，辛苦你再拖延一下时间。”
白无玥并不是在战斗之中无意义的闲聊，而是通过与大管家的对话，梳理自己混乱的记忆，调整自身的状态。否则，就这样恶化下去，他必败于神仆亚伯之手。
正当白无玥努力确认自己有关术法的记忆之时，他突然感到头脑一阵清凉，全身也像是泡入了泉水中，疼痛与疲惫在逐渐减轻。
睁开有些无神的双眼，他看到眼前有一位坠落凡尘的谪仙，正爬坐在脏污的积雪中，为他施放疗养术法。
他感到这人十分熟悉，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盯着那双担忧着他的青玉色眼眸，他只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艹！那家伙到底还夺走了我哪些重要的记忆？！”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这种诡异的感觉只让白无玥毛骨悚然。
他紧张的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前方奋力拖住神仆的袁兆芜，又回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本该十分熟悉的男人，心中一阵恐慌。
“你是谁？我是谁？我好像忘了你，但我还记得大管家，我还记得婷姐姐……不对，不对，我应该想想忘了什么？是术法？是战斗？还是别的什么人？”
浑身是诡异伤口的白发男子，跪坐在雪地之中，一身银白似乎要融入进去。他面色慌张的自言自语着，蓝紫异色的眼瞳不断来回挪动，就是不敢看眼前那熟悉又记不起来的人一眼。
见白无玥好似陷入了混乱的死胡同，就跟自己曾经陷入幻觉一样疯癫，颜宁雪顿时心头一紧，明白白无玥已经受到了不轻的神性污染。
他没有慌，十分冷静的柔声安抚道：“无玥，你冷静一下，不要着急。我是颜宁雪，暂且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要自乱阵脚。”
伸手轻抚着那沾染了血迹的白发，看到白无玥渐渐平稳了呼吸，颜宁雪才继续说道：“无玥，我刚刚见到你哥了。”
“哥哥？”听到那清润的声音提到这个称呼，白无玥感觉自己抓到了之前忽略的东西，他激动道：“是兄长大人！我怎么会把他忘了！”
眼看白无玥又激动了起来，颜宁雪赶忙施放了一个平心静气的术法，循循善诱道：“别急，你并没有忘记，只是记忆被污染屏蔽了，试着沟通血契与我同调。”
说着颜宁雪的眉心已经绽放了一朵血色的花形印记，他调动着体内的血炎之力，与白无玥建立起彼岸的桥梁。
血契之间的同调很快起了作用，白无玥只感到脑海中混乱的一团迷雾正在淡去，甚至通过共享的信息，一点点复原了自己的记忆。
正如颜宁雪所说，他的记忆还没有被神仆完全夺走，只是被神性的污染给屏蔽了。现在想起了一切，让他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也恢复了冷静。
“抱歉雪哥，让你费心了。”知道此时不宜多聊，白无玥赶忙追问道：“方才你说见到了兄长大人，是怎么回事？”
之前白无玥赶到时，白无哀那具彼岸分身已经被击碎成满地水晶，他并没有亲眼目睹，颜宁雪也明白他的疑惑，急忙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那位神仆的能力不似寻常，你哥留给你的东西本就是应急之用。试试吧，也许它能帮你打破困境，死物终归只是个念想，活着才有希望。”
即便颜宁雪不说，白无玥也有此打算，眼看大管家与后面赶来支援的人已经撑不住了，他没有犹豫的掏出了胸前的吊坠。
血色的水晶中好像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随着玄奥的纹路布满那指甲盖大小的水晶表面，刺眼的光华一闪而逝，一道虚影随即落在了白无玥的眼前。
漆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倾洒于背后，俊美无瑕的脸庞上，墨画的眉眼显出了几分凌厉。修长的身躯着一身红色水晶甲，没有普通长袍那种儒雅，像是战场上的将军煞气逼人。
那熟悉的身姿与面容，让有所准备的白无玥仍旧愣在了原地，不由自主的唤出了声：“兄长大人……”
然而，白无哀的彼岸分身显然并没有本体的意识。就像只是为了战斗而生，他睁开眼扫视了一周，很快确定了需要清除的目标，将目光落在了远处半空中的神仆身上。
手中凝聚起血色水晶长刀，那抹红色的身影幻化出水晶双翼，根本没等召唤他的人下命令，自行提刀向着敌人冲去。
反应过来的白无玥连忙跟上，他将手中的弑天抛了过去，喊道：“兄长大人，接着！”
‘白无哀’闻声回眸看见了那边飞来的黑色长刀，犹豫了一秒便散去了手中血炎凝聚的刀。在他伸手抓住弑天的那一刹那，血色的瞳孔细微的收缩了一下，嘴角好似有了一点弧度。
即便已经时隔三十多年了，再次与‘白无哀’并肩战斗，也让白无玥瞬间找到了状态。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根本不用商量什么战术，仅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之前觉得十分棘手，甚至无法战胜的神仆，现在白无玥只感到一阵轻松。要是‘白无哀’还有黑炎序列的术法，两人联手就是一方面的吊打。
亚伯越是夺取他的数据，越是像他，那就越不可能胜过与哥哥联手的他。白无玥可不相信另一个‘自己’，能在大魔王手里逃得了。
“砰——！！”
布满血色纹路的黑刀在眼前碎了，透过那纷飞的碎片，亚伯瞪着那双神秘的湖泊蓝眼眸，眼神中写满了不解。
“为什么……？只是一个神造物而已，之前那个明明很容易就摧毁了，为什么这次的不一样？”
然而眼前的那人只是木然的看着祂从空中坠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是支配者更强，还是这具神造物通过那把黑刀沟通了某位存在，亚伯都已经无暇思考。
一颗月神之泪在祂体内引爆，这一次遭受的创伤已经无法愈合，观测者的权能之力已经将祂强行压制。核心数据溃散，自身的权能之力凝聚成最后的战利品，这就是祂即将面临的结局。
亚伯那缓缓消散的身躯摔落在雪地之中，看着那些本该是祂收割的人类，抱在一起欢庆着劫后余生，抢救着任何一个有生命特征的同伴，祂突然有点明白了。
“……也许该隐说的也没有错，若与这群人联手，唤醒主的概率将提升10.36%……”
用仅剩的能量推算了一下成功率，亚伯出声叫住了那个跑向神造物的白发男子，祂说道：“人类，你们真的想要唤醒吾主吗？”
亚伯那像是受损的电子合成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来不及细究那具彼岸分身，白无玥等人赶忙集中了过来，他们可不想错过一位神仆带来的情报。
“那是自然，终章即将结束，若苏醒的不是那位月轮，我们人类将必死无疑。虽然这一点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起码在场的人很清楚。你想告诉我们什么？趁早说吧。”
浑身遍布可怖黑色伤痕的袁兆芜，不顾形象的盘腿坐在了地上，睁开了他那双眯眯眼，很是真诚的说道。
有些讶异这边大陆上的人类少有的清醒，亚伯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听该隐的话，选择先与这群人类聊一聊了。不过世上无后悔药，若不是穷途末路，祂也不会用自己的命来试探这处古怪之地。
“既然如此，作为试错的代价，那就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这个世界现存的神仆已经不足以唤醒吾主。为了能回收足够的力量，弥补那群人类造成的亏空，我才冒险来这边汲取吾主留下的馈赠。”
没想到西秀大陆那边的神仆已经少到这种程度，袁兆芜皱眉反问道：“加上全世界的魔兽也不够吗？”
亚伯摇了摇头，答道：“人类以外的受馈赠者，我们回收的数量有限，太过弱小的生命没有回收价值。并且它们已经在回归的途中，并不是重要的变量。”
“重点还是在人类自身吗？”听懂了亚伯的意思，袁兆芜沉吟着露出思索之色。
“没错，人类，你们若是吾主忠实的追随者，那就在最后的时间中，找到补齐那份力量的方法吧。”亚伯将希望寄托在这群人类身上，祂那湖泊色的眼眸逐渐暗淡，眉心射出一道光冲向了苍穹。
“我已将你们的信息传递给其他神仆，以后，祂们遇见你们会优先考虑交谈。还有……对岸有想要找你们合作的神仆，祂叫该隐……是他们的领袖。也许，你们会很谈得来……”
银发的西方美少年阖上了双眼，消散的最后的声音说到：“希望你们……能利用好我收集的权能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