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锦衣卫的权势已然极大,不经发司,逮捕官员。”
“所陈所奏,直达天听。”
“锦衣卫更是天子亲属。”
“这样的权力机构,皇帝用来自是顺手,甚至足可令天子上瘾!”
“所以朕若不加以约束,后世君王是否会愈发倚重锦衣卫,给其更大的权势?”
天子原本高高在上,仅从官员奏报了解天下事。
而锦衣卫直属天子,遍布全境。将境内包括民生、官员动向,但凡皇帝想要知道的,哪怕细枝末节都能尽数禀报。
试问。
谁能抗拒的了如此全知的诱惑?
倘若老朱还在,自己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不对锦衣卫的权利有所约束。
将来的大明帝王又怎会平白无故,约束自己的皇权?
就算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的权力越来越大,哪怕是到了祸乱朝堂,为祸民间的地步。
纵然朝中还有不怕死的直臣向皇帝进言约束,届时皇帝也可以太祖太宗之法不可轻废的名义,将那些直臣的嘴给彻底堵死。
身为皇帝,朱标如此做也不是想要制约皇权。
相反!
朱标如此做,恰是为了保护大明今后的皇帝。
原本历史上,朱元璋甚至以特务机构治国,必将遭到反噬。于是乎便在晚年废除锦衣卫,将审理案件之权重新交还给三法司。
然而朱棣得位之后,不仅重设了锦衣卫,并且增设东厂。
其后宣宗朱瞻基废除朱元璋先前定下的“宫人不得识字”的铁律,并准内宫宦官进入东厂。
再然后。
宪宗增设西厂,大明的特务机构彻底丰满。
于嘉靖之时,因嘉靖“奶兄弟”陆炳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缘故,特务机构的权力达到顶峰。
可就是一支让朝臣、百姓闻之色变的‘天子亲军’,在大明最后之时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骆养性等锦衣卫,更是投降李自成。
说白了,类似于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不过是依附于皇权的鹰犬。
于非常之时,他们的存在很有必要。
可在政治清明的时候,这种特务机构多半只会使官员人心惶惶。
所以朱标也在考虑。
倘若铁铉真能将御史台拔高到与六部持平的地位,其中御史当真能锐意直谏,弹劾朝臣过失。
那削弱锦衣卫的权利,将其并入御史台也未尝不可。
眼下大明审理案件的权利,部分已交还给三法司。除非重大案件,有天子圣谕外,锦衣卫衙门便也不能审理案犯。
加之现如今主管京城护卫的常茂,暂领锦衣卫副使一职。
倘若铁铉当真能够不辱使命。
那锦衣卫的兵权,顺理成章便能转交给常茂,用于护卫皇城。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还是要看铁铉能将事情办到何种程度。
“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终究不是明君治国之道。”
“可借以辅助,却也是不能全权依仗。”
说出这话时,朱标着重看了朱棣一眼。
而对于这话,不只朱棣,旁边的朱樉、朱棡都压根没放在心上。
说到底此乃治国之道,他们不过藩王,自然不需理会。
而且自家大哥既然已经决定,那终究不会有错。
“大哥,我等几人到了封地,主要便是核查当地官员是否贪墨?”
“此事交由随行御史去办即可。”
朱标看向朱樉三人,“此次名义上令你三人就藩,可实际上最多半年便要召你三人回京。”
“而派你们前往地方,主要目的乃是让你们兄弟三人替朕考察民生。”
“北平苦寒,看看百姓收成如何。”
“太原丰沃,看看当地百姓日子是否富足。”
“至于西安。”
“数年来,陕西布政使多奏当地水利不兴,十年竟有八年或旱或涝。到了西安,二弟你亲自到田间去看看。”
“最好能拿出个修缮水利的章程,届时朕从凤阳三司给你抽调工匠,令户部给西安拨款。”
“臣弟领命.....”
看着拱手领命的兄弟三人,朱标也觉自己太过啰嗦了些。
随意摆摆手后,随意道:“父皇、母后正在宫中等你三人用膳,都去吧。”
“是。”
语罢,三人结伴走出了谨身殿。
而看着这三个弟弟的背影,朱标实在无法将他们兄弟三人和原本历史上那残害封地百姓,以屠杀百姓取乐的暴戾性子联系起来。
如今的朱樉甚是沉稳,已能主事。在朝可协助自己处置政务,于军中也能独领一军。
朱棡、朱棣稍逊一筹,可二人各有所长,文政、武功也都有建树。
怎么看这三人都该是大明的架海紫金梁。
朱标还真想看看,他们兄弟三人到了封地,是否真会如史书上说的那样,为祸一方。
几日无事,眨眼便快到大军开拔之期。
早朝过后。
斟酌数日,并且取得李存义回信后的李善长,这才前往皇宫,请命拜见朱标。
“陛下,臣私下拜访诚意伯,于其商议出了个法子,或许能助朝廷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说来听听。”朱标斜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看向李善长。
见状。
李善长表情愈恭,沉声禀道:“微臣以为,我军征讨云南、吐蕃之时,当彻底肃清当地土司、教廷!”
“凡名下土地甚多,奴隶过十者,都应在我军肃清之列!”
“韩国公是说.....”
“启禀陛下,将改土归流或许要造的杀业,尽数归于战阵之上!”
“如此推行改土归流能够更加顺畅不说,陛下圣明也不会有半分损碍。”
“.....”
待李善长说完,朱标砸吧砸吧嘴倒是没有直接出声。
不得不说,能陪老朱从乱世走出来的,即便是李善长、刘伯温这样的文臣,身上也藏着一股肃杀戾气。
将改土归流所要造的杀业尽数归咎于战阵,此法的确不错。
可这也就是意味着大军在征讨云南、吐蕃之时,云南当地的土司,吐蕃朝廷的所有官员、权贵。
甚至如李善长说的那样,凡名下土地甚多,奴隶过十的小型奴隶主、地主,都要尽数死于明军刀下。
空口白牙这么一说可能并不觉得什么。
可是要知道,倘若征讨云南、吐蕃只是寻常战事,除了些许地方兵卒会死于战阵,云南大部分土司、吐蕃几乎全部的朝廷权贵,或许都能保全一条性命。
然而按照李善长说的这个法子。
到时候将要肃清的人,何止数以万计!
虽说推行改土归流也必然要死上一些人,可到时候大明军队前去镇压民乱。
只需斩首一两个势大的头领即可。
其他奴隶主见状,必然是乖乖献出土地、奴隶,以求活命。
而此刻李善长说的法子,却是要定一条规矩,不问缘由将所有的地主、奴隶主彻底赶尽杀绝。
“韩国公.....”
“陛下明鉴!”不等朱标开口,李善长紧跟着道:“诚意伯于洪武五年曾奏《平蛮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若不以强兵严令,以威畏之。微臣恐怕不仅改土归流之策断难施行,事后云南、吐蕃等地还欲复叛。”
“再者!”
“伯温私作《拟连珠》有‘治夷之道,服则畜之,叛则讨之’。”
“因为老臣以为,若不以强兵横扫,不加屠刀。蛮夷断难归服,边陲未必能安!”
朱标微微扶额,脸上多了几分苦笑。
就方才这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李善长早将刘伯温视作恩师。
不过朱标也明白李善长的心思。
所言所论率先提及刘伯温,自然是要证明这番说辞,刘伯温也是认同。
如此即便自己不悦,甚至要降罪。最后也要连同刘伯温一同发落。
有时候朱标还真弄不懂刘伯温和李善长的关系,这两个老家伙早年敌视,如今却成挚友。
现下,又是这有难同当的做派。
朱标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关系深厚,还是似先前一般,想看对方遭殃。
“韩国公说了许多,皆是诚意伯所言。”
“可借以战阵推行新策乃是卿此时所奏,难不成卿并无高见?”
再次确认朱标并无极力反对之意。
李善长这才继续说道:“老臣自认理政后勤,伯温不如我。可若是治策平戎,我不如伯温。”
“故而老臣多信诚意伯所言。”
李善长说着,也觉自己始终置身事外显得过于圆滑。
旋即咽了下口水,直言禀道:“老臣以为,改土归流既是朝廷恩旨,那因此恩旨所造的杀业不应太多。”
“若是太过,则有碍陛下圣明。”
“再者陛下曾言,征讨西南的将士半年之内便要动身开往安南。”
“如此算来,大军开往吐蕃、云南,再与当地兵卒激战,算下来便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推行新策。”
“时间紧急之下,老臣以为将征讨当地不臣与推行新政结合在一起,更能节省时间。”
见朱标不语,似是在仔细斟酌。
李善长顿了顿,转而直接说道:“老臣愚钝,搜肠刮肚却只有此法。”
“还望陛下降罪!”
闻听出言,朱标深吸口气,这才出声道:“韩国公此法也属良策。”
“与其平定云南、吐蕃过后,还需三军将士为平民乱折返亦或是驻军当地,迟滞兵锋。”
“确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于平定云南、吐蕃之时便推行新策。”
“传朕旨意!”
朱标冲刘保儿下令道:“召梁国公、齐国公进宫!”
片刻过后,蓝玉、王保保大步走入殿内。
待李善长将自己的想法一并说出时,蓝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而王保保却是神情微顿,表情也多了几分惶恐。
“那依韩国公之意,岂不是除寻常百姓之外,云南、吐蕃当地的所有地主、土着官员都应斩首?”
“大抵如此!”
“若这样一来.....”
听到李善长点头承认,王保保情绪激动,赶忙继续道:“如此一来,恐有碍陛下仁德之名啊!”
“齐国公此言差矣!”
“倘若不如此行事,待平定云南、吐蕃过后,我朝将士为推行新政,仍需驻扎当地。”
“如此一来,安南战场我军便不能插手。”
“待到诸国瓜分安南土地,我朝将来要面临的西南威胁,便不仅仅是安南这一家。”
“甚至诸国还会引兵东进,染指我朝刚刚收复的云南、吐蕃两地。”
“嗯.....”
李善长的意思,王保保自然也是明白。
可历来定下一条规矩,将所有不符合规定的人尽数斩首,这般武断的做法往往都会被世人诟病。
也是见王保保仍心有疑虑。
朱标轻叹一声,也开口说道:“齐国公所虑,朕也明白。”
“只是于云南、吐蕃两地施行改土归流,势必触及当地地主、奴隶主的权利、利益。”
“新政推行之时,当地自然还要生出民乱。”
“与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便以战阵之名,彻底歼灭贼人。”
“这样当地贫苦百姓还能少死一些。”
“这.....”
朱标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触动了王保保。
的确。
倘若不依照李善长所说的法子,到时候镇压民乱之时,更有数不清被当地官员蛊惑的贫苦百姓要死于大明镇压之中。
而依照李善长的法子。
将要殒命的权贵的确更多,甚至可以说云南、吐蕃当地所有的权贵都将殒命。
可贫苦百姓的死伤,终究要少上许多。
“微臣明白了!”
“此法也是新策推行必由之路,微臣愿意领命!”
“嗯。”
朱标微微颔首,继续道:“如此平定云南、吐蕃之战,便要打的愈发辛苦。”
“当地权贵知我朝如此心意,必是教唆寻常百姓与我朝鱼死网破。”
“两位将军便也只能强兵镇压,绝无招降之捷径可走。”
“臣等必效死力!”
就在蓝玉、王保保拱手领命之时。
朱标眼眸一转,继续说道:“云南、吐蕃当地百姓、寻常兵卒,属实也是可怜。”
“他们不知我朝兴兵乃是为施恩于似他们这种贫苦百姓,受当地权贵蛊惑,却要与我军死战。”
“两位将军若战前尚有余力,可招降当地寻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