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上的苔藓也在枯萎，此时聂怀思已经恢复当初的模样。
她顾不得苔藓上的菟丝子刺入她的掌心，拼命地想要阻止它们的死去。
无奕看着她的疯狂，想起了自己。两个人的处境是多么的相似，不过她要比聂怀思幸运的多。
她的亲人还都在这个世上，她还有机会去挽回一切。
而聂怀思所作的一切，皆是徒劳。
“那你这样做，对你一点益处也没有。你也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鬼封境月的结界，如此鬼封境月已经不存，他们终将会离去。”慕容曜看着聂怀思的模样，冷冷地说道。
如果一个人不想强大起来，别人没有办法托起她沉重的一生。就像是溺水的人，惊慌失措的他们终将会把救他们的人给拖下去。
“如果你有办法将死魂护住，我就答应你的要求。”聂怀思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的亡魂为她再死一回。
慕容曜从袖中取出玄玉凰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起来。
幽幽的笛声在竹林里萦绕着，竹叶被风吹动，发出簌簌地声音。
这首曲子无奕很熟悉，在皇宫外，她曾为死于一场杀戮的平民百姓吹奏过。
此时她听到这个曲子，不禁浅浅地吟唱着。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这应该是人们最朴实的梦，在这世间如此简单的梦，却没有办法实现。甚至活着，都成了一件难事。
玄玉凰笛的笛声不仅能够静人心，还能够安抚亡魂，一曲尽，众人无语黯然。
那些残垣上的苔藓，已经尽数枯死。寄生在它身上的菟丝子，却依旧红艳艳，在一片死灰中格外显眼。
无奕惊喜地看着慕容曜，老毒物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奕儿，这次需要你将这些菟丝子用九幻韶音制成境月碎片，唯有这样才能够护着这些亡魂。”
无奕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走到聂怀思身边，轻轻地问道，“你可曾有什么贴身物件么？我试试能不能将境月碎片封在一起。“
聂怀思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竹节钗，递给无奕，“我们鬼族一向不喜欢随身带旁的东西，我只有一根竹节钗。”
无奕接过来，说道，“我来试一试。”
无奕盘膝坐下，将竹节钗放在左手心，右手成莲花妙状，顷刻便进入境月之中。
她发现自从身体里有了素书境月碎片，进入心法就特别快，不像之前会耗太多心力。
慕容曜见无奕已经进入境月，便走到她跟前席地而坐，盯着她，生怕她出现一丝异状。
他本不愿她再次涉险，聂怀思作为鬼族帝姬，对于他，对于无奕来说都非常重要。
对不起，无奕。
无奕的腕间有一个珠状突起在跳动着，她正在翻阅九幻妙境，寻找最合适的境月制成碎片。
此时她正站立在一片汪洋血海之中，那是玉湖，曾经的玉湖。
面前人影幢幢，却不真切，宛若雾气。一个红影，正在肆虐杀戮中，一个个人捂着喉咙倒下，而那个红影身上挂在金丝囊袋越来越鼓。
突然，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婴孩朝无奕扑过来，穿透她的身体继续往前奔走。时不时地往后看着，仿佛在逃避什么人的追杀。
无奕瞥了一眼那个孩子，只觉得有些熟悉，难道这就是聂怀思？鬼族的小帝姬？
她跟着那女子往竹林深处走去，背后的杀戮声逐渐远去，渐渐消失。
原来在这竹林深处，还布了一个竹阵，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带路，无奕铁定走不进去。
到了竹阵中心，是一个小院子，推门进去，只听见女子啜泣地说道。
“我的孩儿，娘亲没有办法在陪着你了。你是鬼族的小帝姬，一定要勇敢，以后全族的命运就要靠你一个人了。”
无奕不忍靠近，光是听着她都难受。想当初慕容曜的娘亲将他留给霍青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舍吧。
背后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只听见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说着，“鬼王妃，我们抵挡不住了。血归元太厉害了，中毒的族人都失去了理智，肆意杀虐。”
“而且，还有一个红影子，撕开中了毒族人的喉咙，将生根的血归元尽数拔出，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在收割人命。”那女子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决绝地迈出步子。
“鬼族众人，听我命令，战死到最后一个，我们绝不投降。”女子的声音在风中飘摇，传得很远，很远。
“战死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投降。”众人纷纷附和，如雷的声音响彻整个竹林。
摇篮中，小孩子依旧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外界是何等的惨烈。
无奕想要进去看看那个孩子，却发现她没有办法进去，屋子里已经被下了结界。
她只好转身，准备追上众人，去看看那个红影究竟是何人？
倏忽，一道红光掠过，嘀嗒，如同水滴穿石的声音，融入屋子外面的结界不见了。
“嘀嗒，嘀嗒，嘀嗒……”无数道红光如同飞逝的流萤义无反顾地穿过竹林，落在屋顶。
无奕的眼前出现了红色的雾霭，这……这是鬼封境月的气息。
原来，这境月正如慕容曜所说那样，不是聂怀思所为，而是……而是无数个鬼族亡魂的血所凝聚而成的。
那红色的光，是鬼族生命之魄。鬼族在死亡那一刻，魂神涣散的时候，心中的生命之魄就会脱体而出，去往心中挂念的地方。
他们用生命守护着鬼族帝姬——聂怀思，虽已变成亡魂，却为她筑起一道壁垒。
鬼封境月，死亡之域，所覆盖的地方，除了花草以外，任何生命都不能存在。无奕手腕的凸点跳跃不止，纷纷扰扰的思绪涌进了她的脑海。
慕容曜看着旁边的竹林，刚才还绿茵茵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一切如他所料，鬼封之境正在坍塌。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慢慢地红色的雾霭涌上来，无奕只能往后退去，眼瞅着雾霭越来越浓，她却找不着出去的道路。
在这关键时刻竟然迷路了。
难道这一次她要留在境月之中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咦？这里还有一个影子，好玩，好玩……”
无奕大惊，他她竟然能够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