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暖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她要先去找赵德业,简单说明情况,再帮着表姐将二舅母送回家,尽早让她安息。
死者为大,再重要的事,也只能靠后。
只是听到那几近绝望的叫喊,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这一看,她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怎么在这里?
一名红色朝服的官员跟着进来,见状轻蔑唾道,“你是什么身份,皇上焉能见你?”
“若非大理寺监牢人满为患,你还能被关在这里?”
“便宜你了。”
当然,这京兆府的人,从上到下也该换了。
“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告御状。”
那人官帽官服已被扒掉,头发披散下来,和着汗水贴在脸上,宛如疯子一般,双臂也由几名官兵控制着,极为狼狈。
其中一名官兵,更是拿了一块不知什么地方找来的脏布,作势要塞他嘴里,阻止他说话。
那人左闪右躲,瞅着空高声大喊,“你们包庇陈家罪犯,陷害忠良,草菅人命.......”
官兵怕他说出更为难听的话,连忙按住他,强行将他的嘴堵住。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汉子,顿时被憋的脸色涨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倾暖将要去找的对象——
京兆府长官,赵德业。
苏倾暖眉头轻轻皱起。
他这是,在自己的衙门,被抓了?
这个时候,赵德业也发现了她,当即呜呜出声,一双不大的眼睛使劲朝她眨着,发出求救的光芒。
苏倾暖:......
顺着赵德业的目光,那名红袍官员也看见了苏倾暖。
见她素衣素裙,头上朱钗也不多,原本没当回事,只是视线移到她脸上之时,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惊艳。
这位姑娘,似乎有些熟悉。
他想了片刻,没有想起来,便轻咳出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怎么京兆尹监牢还有女子出入,成何体统?”
言罢,狠狠瞪了赵德业一眼,“你落到这地步,一点都不亏。”
旁边的京兆府少尹偷偷看了眼赵德业,连忙解释,“长官息怒,这是太子妃娘娘。”
他不过是去个大牢的功夫,怎么原本还在审案的赵大人,竟被当做罪犯,给抓起来了?
能动赵大人的人,来头必然不小。
他不敢明面上得罪。
苏倾暖没有阻止少尹道破她的身份。
这官员约莫四五品的样子,想来是参加过宫宴的,只要稍微细想,就能想起她的身份。
再者,东宫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遮遮掩掩,反而遂了对方心意,倒不如大大方方。
听到眼前的少女竟是太子妃,那官员吃了一惊,一双鼠眼咕噜噜乱转。
就在众人都以为,下一刻,他会惶恐行礼之时,他却只是玩味的勾了勾唇,“太子妃不在东宫待着,怎么反倒来了这脏污之地?”
照往常,他是不敢同堂堂太子妃这样说话的。
可如今东宫势微,陈家大盛,他是陈丞相心腹,自然不惧她。
更何况,这两日宫里已传出小道消息,东宫易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别说是她,便是那太子殿下,怕也只是个秋后蚂蚱了。
少尹连忙解释,“是宁国府的宁二夫人在牢中暴毙,太子妃陪同宁小姐前来认领尸体。”
大牢中案犯被行刺的事,他两刻钟前就报上去了。
但此人他不认识,对方既不是为此事而来,他便也识趣的没提,免得节外生枝。
近来朝中人事变动频繁,出现些新面孔,并不奇怪。
“哦?”
红袍官员先是一愣,继而幸灾乐祸的嘲讽,“宁二夫人是奸细的事,本官也听说了,看来这国公府,真是卧虎藏龙啊!”
“照本官说,既是私通前朝,就该全家下狱,诛九族才是正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懊恼的。
丞相大人说了,这位宁二夫人,可要好好利用。
若她能将宁国府其他人一并拉下水,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她一直被关在京兆府,他们的手伸不进来。
原以为只要处理了赵德业,就能依计行事,却不想,这二夫人竟这么快就死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少尹见状,也不敢再多说话,深怕引火烧身。
毕竟,他的长官如今都落在了对方手里。
青竹上前,低声在苏倾暖耳边提醒,“主母,此人乃刑部郎中李茂,是陈仲良的心腹之一。”
苏倾暖心情本就不好,见他主动撞上来,当即冷冷道,“如此大的口气,本宫当是谁,原来只是陈家豢养的一只狗而已。”
李茂面露怒容,正要发难,却见她气势陡然一变,凌厉的眼神扫过他,“怎么,背靠着陈家,李大人是觉得,你这郎中的位置就稳了?”
“还是说,他承诺了你,不日你便要高升?”
明明还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可此时此刻,李茂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逼人的气势,让他愣了愣,一时没敢接话。
丞相的确承诺过他,只要表现好,最迟年底京察之后,就能越级将他提拔为尚书。
“如此狂妄,连东宫都不放在眼里。”
苏倾暖掀起眼皮,冷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高升做皇帝呢。”
狗仗人势的多了去了,这般没有眼色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皇帝二字一出,李茂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跪下,“下官不敢。”
顿了一下,他慢慢回神,镇定解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暗暗懊恼,原以为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想到,竟这般伶牙俐齿。
早知道,就沉住气,不惹她了。
“连父皇的决定都敢质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苏倾暖微微侧头,“青竹,他方才不是说,要将前朝奸细都诛九族来着?”
前朝细作渗透的可不止宁国府,而是京城内大部分高门显贵。
其中还包括安王府和几座郡王府。
真要诛九族,可不得连皇家也诛了?
青竹配合回道,“是的,太子妃。”
他目光冰冷的扫向地上跪着的人,大声补充,“据属下所知,这位李大人的亲娘也是前朝奸细,被他发现后,就‘大义灭亲’,亲手掐死了。”
李茂惊恐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青竹。
他娘是奸细的事,明明已被丞相大人压下来了,怎么这个侍卫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怎么成?”
苏倾暖故意慢吞吞的,“他不是要诛九族吗,那就从他们李家开始吧!”
“是!”
青竹答应的爽快,完了还不忘补刀,“属下记得,这位李大人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就曾因贪赃枉法、残害百姓被弹劾,那证据,如今就在御史台压着,想来是各位御史们还没来得及呈上。”
他是御卫,自然也有权调查这些贪官污吏。
只不过,是暗中进行罢了!
“那还等什么?”
苏倾暖冷声吩咐,“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御史台。”
她是无权干涉朝政,但青竹有密报的权利。
罪上加罪,便是陈仲良保他,又能保的到几时?
更何况,陈家那个远房侄子刚闯了祸,这个时候,他未必敢为了这个李茂出头。
李茂面如土色,连忙磕头求饶,“太子妃饶命,下官不敢了。”
他忘了,云顼即便将要成为废太子,那也不是他一个四品官可比的。
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更何况,这御卫还在东宫手中。
皇上宠信陈家不假,但未必不会拿他这个小喽啰开刀啊!
正僵持间,忽见门外一道琼林玉树的身影,被几名红袍紫袍的官员簇拥着,踏足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