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玛拉算是入乡随俗?
正所谓在纳迦罗斯就是杜鲁奇,在奥苏安就是阿苏尔,在艾索洛伦就是……
而这三个地方他都待过,而且还不止,劳伦洛伦他也待过。
这是他自己私下里总结出的生存哲学,一种在千锤百炼的海上生涯、在族群之间往返周旋后才形成的灵活本能。能屈能伸,能换语调、能换习惯、甚至能换一套表情系统。
他对此并不羞耻,反而引以为傲。
他先是跟在贝尔-艾霍尔身边,像个保镖,像个侍卫,杜鲁奇的新时代来临后,他就不满于这种状态,开始展露野心,那群杜鲁奇能,他为什么不能?
他在厄卫的建设过程中深度参与,相当于把海卫的底给露了。
相当于天辽地宁舰上的那位……
但他最终没有加入到杜鲁奇海军的序列中,没有从一名舰长开始另一段军事生涯,而是又回到了贝尔-艾霍尔的身边,继续深耕,等待关键时间节点的到来,也就是……杜鲁奇成功君临奥苏安的那一刻,凭借着资历……
他不是那种一头扎进滚烫野心里的蠢人,他懂得退一步,让资历在不知不觉间发酵成某种足以决定未来的重量。
他在洛瑟恩待得好好的,结果,他被雷恩喊来了。
喊来的原因很简单,他会说蜥蜴人语,在来到纳迦罗斯后,他又多次随贝尔-艾霍尔往返纳迦罗斯与艾希瑞尔,算是蜥蜴人通,而且他还有着海卫的身份,可以成为海卫与蜥蜴人之间的纽带。
但这次任务具体要做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船只进入迷雾后,海卫们不需要操船了,船只在灵蜥祭司的指引下,在风暴织法者的引导下,快速移动着,而不是缓慢地飘着。
风被压成窄细的脉流,海面被无形之力拨开,桅杆在迷雾中留下一道道轻盈的黑影。每一次船体震动,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推着前进。
西尔玛拉来到甲板上,对坐着的海卫们讲解着,进入泽特兰需要注意什么,避讳什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迷雾是你们设立的?”
无事可做的德拉玛利尔看了一眼正在讲解的西尔玛拉后,看向了身旁的雷恩。
西尔玛拉这时把自己当成了活体教材,他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把两根无名指往回一扣,亮出剩下的四根手指。
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嘶咔咔的怪响,活像被十年老痰卡住了呼吸道,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切换成瞪圆双眼的震惊状。他的脑袋开始以诡异的角度左右快速转动,时而猛地向左一偏,时而向右一甩,最后还夸张地把头向后一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宛如一台突然抽风的精密仪器。
这出精彩的即兴表演,毫不意外地吸引了甲板上另一位观众的注意——那只载着灵蜥祭司的翼龙。
它原本正半趴着休息,偶尔抖抖翼膜,显得极为悠闲。然而就在西尔玛拉开始那套嘶咔乱叫、脖颈抽搐的动作时,它的动作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整只翼龙愣住了。
下一瞬,它兴致勃勃地蹦了两下,爪子在甲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直接小跑着来到西尔玛拉的身旁,巨大头颅微微倾斜,像听不懂指令的大狗一样困惑地盯住了他。
它眨巴着那双明亮得夸张的杏核大眼睛,缓慢而充满谨慎地把脑袋往前凑。它盯着这个正在疯狂嘶咔、脖子折来折去的两脚兽,沉默观察好几秒,那目光里极为明显地浮起一层近乎拟人化的光泽。
“哥们儿,你这是在干啥?”
“你被灵蜥附体了?”
“不对啊……你这嘶咔声……是不是调门起得太高了?”
“哈哈哈哈!”雷恩第一个没忍住,笑声直接炸开,笑得毫无顾忌,爽朗得像浪花拍碎在船首的声音,有一种抖落阴云的畅快。
紧接着,伊姆拉里昂也忍不住大笑,肩膀上下抖动,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这两位一笑,仿佛解除了某种禁制,甲板上原本略显紧绷、被迷雾压抑的空气瞬间破裂,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瘪了下去。
西尔玛拉那套过于投入、过于写实、又过于荒诞的灵蜥模仿秀,本就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笑点临界区。翼龙这一凑头,一盯眼,等于是精准踹在引爆器上。
海卫们终于绷不住,低低的偷笑声像是从甲板缝里冒出来一样,先是几声憋不住的噗嗤,然后像火星点着干柴,一下子烧成了哄堂大笑。
而刚才还沉浸在教学状态里的西尔玛拉,此刻像被雷击了一样全身僵住,动作瞬间定格。他的眼神从投入变成茫然,再变成尴尬,最后变成想立刻跳海的绝望。
热血唰地冲上他的头顶,他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那红不是普通的红,而是那种被南地高温烈日炙烤三天三夜、快炼成铁味的旧盔甲的那种深红,甚至红到有点发紫。
“去!去去!”
他彻底绷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转身,试图驱赶这个巨大、好奇、并且特别不识趣的观众。他双手推在翼龙粗糙、冰凉的下颌鳞片上,用了狠劲往前推。
他的动作里满是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走开点!你一个翼龙瞪我干嘛!离我远点!”
翼龙被他推得微微晃头,竖了一下脖颈的皮褶。但它不仅没后退,反而更凑了过来一点,像要确认眼前这个两脚兽的行为是否属于病症发作。它金黄的眼球仔细地从西尔玛拉脸上扫到他的脖子,再扫到他的手,最后还好奇地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气里那股尴尬得能凝成雾的热气。
那眼神十分认真地表示:“急了?你怎么还急了?”、“哥们儿,你这模仿不到位,还不让指出来了吗?”、“不是……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甲板上的欢乐气息越积越厚,几乎浓到能从空气里撕下一块来。
整艘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与轻松填满,仿佛连周围迷雾的压迫感都被冲淡了几分。
“迷雾是惠大师设立的。”节目结束后,雷恩随意地回应道,语调里还带着刚才笑意未散的余温,像是顺手把话题从嬉闹拉回正事。
“惠大师……?”伊姆拉里昂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探询。
“是的,惠大师,二代史兰魔祭司,惠尼艾坦奎领主。”
雷恩的语调不再轻松随意,像换了个频道般瞬间正色起来,仿佛在讲述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介绍完之后,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不出意外……”
说这句话时,他目光缓缓移向德拉玛利尔和伊姆拉里昂,眼底带着一种深意难测、似乎透露着某种未来既定走向的笑容。
“五十年前,这里没有迷雾。”德拉玛利尔轻叹,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怀旧。他的视线投向远方的灰色迷雾,仿佛透过层层风暴,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清晰海面。
“你们进来过?”
雷恩问得随口,却不是随意,像在确认一个老故事的细节。
“嗯。”
回应他的,是伊姆拉里昂。他的语气无波无澜,但其中的确定感,却像石头落进水里那样实实在在。
雷恩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他早有预料。
黎明要塞位于南地最南端,黎明要塞往返奥苏安时,路过这片海域再正常不过。
阿苏尔能在漂移群岛外围设下迷雾屏障,用错综复杂的幻象将北佬挡在外头,蜥蜴人自然也能做到。
只不过蜥蜴人的做法更古老、更奇妙,也更……难以揣测。
原本这段海路干干净净,只有泽特兰本身深埋在迷雾里,像一颗被遗忘的远古宝石,被一层天然屏障笼罩。但随着惠尼艾坦奎领主的到来,这里的一切开始翻天覆地地改变。
迷雾出现了。
不是普通的海雾,而是一种连风都不敢轻易吹散的神秘雾潮。
渐渐地,无论是蜥蜴人还是杜鲁奇,都开始用一个名字称呼这片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内海——『迷雾海』。
不止迷雾海被迷雾笼罩,泽特兰的迷雾防御机制也得到了强化了,谁让惠大师是玩迷雾的好手呢,此外,与泽特兰遥呼相望的纳赫托也被迷雾笼罩。
迷雾海不仅被迷雾笼罩,它的内部还蕴藏着一条循环性的高速海流通道,一条环形的传送带。就像机场里的行李带,可以让船只沿着固定的线路行进。
传送带既能让蜥蜴人引导的船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抵达泽特兰,也能让闯入者无路可走。
毕竟现阶段蜥蜴人没有正正八经的蓝海海军力量,也根本不需要;而杜鲁奇……
贸然闯入迷雾海的船只如果没有配有精通艾吉尔之风和乌尔枯之风的施法者,只能听天由命。
飘吧。
像鬼打墙一样在迷雾里兜圈子。
进去容易。
出来?
那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根本出不去!
这些船会永远在迷雾海里打转,方向感被迷雾吞噬,太阳和星象全部被遮蔽,最后船员们连自己从哪来都记不得。
理论上,他们会在船上活活饿死,或者在饿死之前跳进海里淹死,亦或者……找到仪式的核心将其破坏,瓦解迷雾,但这个概率……
实际上,他们往往来不及饿死。
虽然蜥蜴人没有系统性的蓝海海军,但他们拥有系统性的黄水海军、褐水海军和空军。
当然,雷恩也知道德拉玛利尔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种层面的感慨,比如时代变化、权力更替、宗教崛起、格局翻覆等等。
沉默像一层厚厚的雾气缠绕在三人之间,悄无声息,却让空气变得凝重。
又过了片刻,伊姆拉里昂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沉的安静。
“有必要这么做吗?”
“蜥蜴人是精灵最重要的盟友!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海军,所以……”雷恩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向两位阿苏尔海军将领重申一个既古老又即将成为未来关键的事实。
两位阿苏尔海军将领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理解、也包含了无奈,更包含了憧憬。
随后,两人同时点头。
他们都明白雷恩想表达什么。
已知蜥蜴人是精灵最重要的盟友,且没有海军,那精灵的海军就要填补这个空白,这是注定的。这不仅是义务,更是未来大势所趋。而海卫不可能一直待在船上不下来,阿苏尔们与蜥蜴人打交道将是注定的,将成为一种常态,甚至是一种传统。
所以,确实有这个必要。
“我有点期待了。”口直心快的伊姆拉里昂用期待的语气说道,他眼睛甚至亮了亮,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起那座古老神殿城市的模样。
“说起这件事,费纳芬可是……经验老道。”
“他?”
“呵!”
德拉玛利尔和伊姆拉里昂同时发出不屑的嘲讽声,那声音像是两柄轻轻碰撞的锋刃,冷冽又干脆。但也仅此而已,两人都克制地将情绪按住,没有继续对费纳芬展开批判,毕竟雷恩就在旁边。
雷恩只是笑笑,没有接话。费纳芬是他故意提的,他了解阿苏尔内部的旋涡,知道暮光要塞与黎明要塞之间那些积蓄已久的矛盾和暗流。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散却不失信息含量。在这拉长的等待里,时间被他们用轻松的对话一点点打发掉。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西尔玛拉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他的介绍讲解,随后踏上了前往隼船的跳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当西尔玛拉在五艘隼船上转了一圈,再度返回艾瑟隆号的甲板时,眼前的景象比起刚才已经截然不同。
海卫们早已将随身行李与武器整齐码放,此刻,他们正各司其职,做着最后的准备。有人细致地擦拭长剑与长矛的锋刃,布料摩挲金属发出的轻响与保养油的香气混合着海风的湿凉;有人在检查弓弦与箭囊,指尖掠过弦线时发出的轻微振动仿佛嗡鸣;还有人在给舰船做着最后的保养,将各种工具归位。
另一端的队列里,海卫们正在领取分发下来的物资。
加里安领到了他那份:一瓶辣椒酱、两盒烟、三瓶瓶装葡萄酒和五瓶水果罐头。
他抱着这些东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将包裹轻轻放在脚边,然后顺手抽出一瓶葡萄酒。借着从迷雾外透进来的朦胧光线,他举起酒瓶,像审视一件战利品般端详着。
深色的玻璃瓶上贴着绘制繁复的标签,那些花纹迂回缠绕,像丛林的藤蔓,也像精灵某些古老纹饰的回声。他百无聊赖地研究着那些线条,试图辨认出这是产自艾希瑞尔的哪个酒庄。
看着看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瓶口在他指尖间轻轻转动,他忽然抬头,望向船舷外。
那里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迷雾,层层叠叠翻涌不休,像一整座活着的白色山脉在呼吸,但加里安这位在海上度过大半生的老水手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脚下甲板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倾斜。
这也是他抬头的真正原因,不仅如此,他甚至嗅到空气中那一点点几乎无法分辨,却又确实存在的、属于远方陆地与植被的潮湿气息。
转向了。
他确信。
这不是判断,也不是猜测,这是老水手才拥有的本能,是骨头和血液记住的海之律动,是对航向最古老也最可靠的感知。
确认之后,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摩挲着冰凉的酒瓶。指尖在标签上慢慢描摹着那些繁复花纹,以此消磨这穿透迷雾前最后的、悬而未决的时光。
就在这时,周围猛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尖锐、骤然、整齐。紧接着,是数声无法抑制的惊呼,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海鸟在雾中炸开。
加里安心头猛地一跳,心脏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他立刻抬头。
迷雾,消失了。
并非缓缓散开,而像是航船陡然撞破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又像是浓雾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从眼前抹去。刺目的、久违的天光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宛如在昏暗中被人猛地掀开了厚重的帷幕。耀眼的亮度刺得所有人眼角生疼,让习惯了灰蒙视野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甚至有人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眉前。
然后,那座城市,撞入了所有阿苏尔的眼帘。
隐藏之城,泽特兰。
它并非建立在平坦的海岸或河谷,而是从海里生长出来的山,而山本身,就是一座垂直的城市。那突兀而巨大的轮廓仿佛从海底拔地而起,像是远古巨兽的脊骨破浪而出,巍峨到令人心脏发紧。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那拔海而起、近乎垂直的巨岩主体,颜色是一种被风雨和海盐浸透的、深沉的黑褐色。海风在其表面掠过,擦出细细的沙声,仿佛在低声陈述着无数世纪以来的风蚀与沉默。而在那陡峭无比的岩壁与山体之上,层层叠叠、令人目眩的建筑以违背常理的方式攀附、镶嵌、乃至仿佛直接从石头中生长出来,甚至还有建筑漂浮在天空中。
巨大的阶梯状金字塔是这座城市最显赫的音符,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通过高悬的拱形石桥、沿着山脊开凿的宽阔通道、以及无数嵌在岩壁中的回廊与平台连接在一起,构成一个庞大、复杂、却又遵循着某种严酷几何美感的立体网络。那些桥梁在高空中交错,像是冻结在现实中的能量脉络,让整座山城仿佛正脉动着。
建筑的石材闪烁着奇异的质感,有些像是打磨过的黑曜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有些则带着翡翠般温润的绿色纹理,仿佛是活体的玉石,在光线流动时隐隐闪烁出呼吸般的律动。
雕刻更是无处不在。
每一级台阶的侧面,每一座拱门的楣石,每一根支撑廊柱的表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充满动感的浮雕。描绘着古老的星空轨迹、以及无数他们无法理解的、充满几何美感的符号。那些线条彼此交错,形成类似星图、又近乎仪式阵列般的结构,仿佛随时会在阳光下活过来。
所有先前的轻松、好奇甚至戏谑,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超乎想象、震撼心灵的奇观冲刷得一干二净。海卫们忘记了交谈,忘记了手中的工作,只是仰着头,张大嘴巴,凝视着那座仿佛来自另一个纪元、另一种世界逻辑的奇迹之城。
泽特兰。
蜥蜴人的山巅圣域。
就这样,以一种绝对强势、不容置疑的姿态,横亘在了所有阿苏尔的意识之中。
然而,没有预想中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恰恰相反,生活正以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形态,从这座黑色山城的每一个缝隙中满溢出来。
首先抓住他们注意力的,是烟。
不是烽烟,也不是祭祀的熏香,而是千百处生活灶火升起的、带着食物气息的袅袅青烟。这些烟迹在干燥的空气里拉出柔软的灰白色轨迹,与海风带来的水汽混合,给整座陡峭的黑色山体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温热的薄纱。那薄纱在阳光下微微流动,宛如呼吸一般,使这座几何化的石之巨城多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温度与人气。
紧接着,声音涌了过来。
那是一种低沉、密集、充满活力的嗡鸣,锤子敲打石头的清脆叮当声,木材被劈开的闷响,陶器相碰的叮咚,无数嘶嘶咔咔的快速交谈声汇成一片持续的背景音浪。那声音并非嘈杂,反而有一种节奏感,像是整座城市在从容而有力地心跳。
其间夹杂着他们从未听过的、宛如巨兽低鸣般的浑厚号角,或许是某种工作信号,或许只是运输巨兽的鸣叫。
然后,他们看见了颜色。
在那些黑曜石与翡翠纹路的宏伟建筑之间,在笔直的神道两侧,在每一处稍微平坦的台地上,都挤满了活动的色彩与生机。
整座城市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几何秩序感,每一层平台、每一座桥梁都精准地嵌合在宏大的设计里。但此刻,这精密的结构不再冰冷,它被生活的烟火气彻底激活了,蜥蜴人们来回走动,肩扛木料、拉绳拖石、交换物资,一切都如同齿轮般井然有序,却又带着野性的生命力。
风带来的气味复杂极了:烤鱼的焦香、某种辛辣植物的气息、石粉的灰尘味、海产的腥咸、还有熔融金属的滚烫味道……全都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那味道厚重而真实,几乎像是在告诉所有陌生来客:这里不是……
甲板上一片寂静,但这寂静与先前截然不同。
海卫们不再是被非人奇观震慑的呆滞,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刷新后的茫然与惊奇。他们睁大眼睛,试图消化眼前这矛盾的景象。一个如此古老、神圣、秩序森严的地方,竟然同时如此……鲜活,如此吵闹,如此充满市井的活力。
“玛瑟兰在上……他们……他们也吃饭?也做生意?也……”加里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酒瓶,喃喃道。
“他们遵循古圣的大计划,一丝不苟,但大计划里,可没说不准把鱼烤得香一点,也不禁止在星辰的注视下讨价还价。”西尔玛拉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微妙的、近乎促狭的笑意。他轻轻扬起眉,好像已经期待这群阿苏尔露出这种表情许久了。
“欢迎来到泽特兰!”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但不妨碍他这么说。
他转身,面对所有海卫,笑容收敛,语气重新变得郑重。
“现在,收起你们的惊愕和过剩的好奇心。记住,他们的日常,对我们而言依然是需要万分谨慎的异域。不要踩错石板,不要触摸不该触碰的雕像。”
他停顿了一下,让警告沉淀。海风吹过,他的披风在风中轻轻扬起,像是在强调沉默后的分量。
“保持敬畏,保持观察,然后……学会呼吸这里的空气,它比你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在这支不在计划中的舰队稳稳停靠在码头时,一支军队从丛林方向钻进了笼罩着泽特兰的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