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曼的腾蛇剑划破最后一只皮俑的躯干时,张雪宁刚从石缝里挣扎着爬出来。
纸人燃烧的焦糊味混着尘土呛得她猛咳,抬头就看见卡曼伸手将她拽到身后,长剑仍对准地上抽搐的纸人残骸。
“别盯着它们的眼睛看。”
卡曼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冷静。
“这些东西好像是靠视线锁定目标。”
张雪宁攥紧腰间的战术手电,光斑扫过四周——这里是“皮俑天堂”的入口通道,原本她们的雇佣兵小队在此遭受了大罪,很多人成了新的皮俑子。
剩下的人,也都丧失了底气,已经不能算上之前的精兵了。
卡曼已经解决了近半数诡异造物,她立刻跟上,用手电强光晃向皮俑的面部,帮被缠住的雇佣兵争取脱身时间。
十分钟后,幸存的人靠在通道拐角处喘息。
清点人数时,张雪宁发现原本十二人的小队只剩她、卡曼,还有三个受伤的雇佣兵。
最年轻的那个新兵抱着手臂发抖,他的战术服被皮俑的指甲划开,伤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有的雇佣兵明明已经救下来了,就因为呼吸了食人的细菌,结果还是死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一副空荡荡的人皮俑子。
“必须回去。”
卡曼擦了擦匕首上的纸人灰烬,语气不容置疑。
“这里的诡异远超情报,我们需要援军。”
没人反对。
张雪宁打开军用地图,试图根据进来时的标记确定路线,可指尖刚碰到地图。
纸面突然渗出淡红色的水渍,地图瞬间模糊成一团。
她心头一沉,抬头看向通道深处——来时明明是直线通道,此刻却分出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每条岔路尽头都挂着相同的青铜铃铛,风吹过时,铃铛却纹丝不动。
“不对劲。”
受伤的雇佣兵老周撑着石壁站起来。
“我刚才明明记得入口在左手边,现在……”
他话没说完,突然指向张雪宁身后。
“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通道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皮俑。
它们穿着和雇佣兵相似的战术服,脸上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个皮俑的胸口都别着一枚雇佣兵小队的身份牌——正是刚才牺牲的七个人的。
卡曼立刻举枪,却被张雪宁按住手腕:“别开枪,你看它们的脚。”
光斑下移,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皮俑的脚踝处缠着半透明的丝线,丝线顺着石壁缝隙延伸,最终汇入岔路深处。而那些丝线的材质,和刚才缠住他们的纸人手臂一模一样。
“我们在绕圈。”
张雪宁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拿出荧光棒掰亮,扔向左边的岔路。
荧光棒滚了几米,突然在地面上消失,下一秒,右边岔路的地面上,那根荧光棒正幽幽地亮着。
老周的脸色彻底白了:“青铜仙殿里的空间是活的?我们找不到出路了?”
一个新兵突然哭出声:“我刚才试着往回跑,可跑了十分钟,又回到这里了!那些纸人……那些纸人在跟着我们!”
卡曼沉默地握紧枪,目光扫过三条岔路。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带着一股腐朽的气味,石壁上的皮俑似乎动了动,空洞的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聚。
她看向张雪宁,后者正咬着唇,试图在地图上重新标记,可地图上的水渍越来越多,已经完全看不清任何路线。
“先找个能防御的地方。”
卡曼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这些东西暂时没攻击我们,可能在等什么。我们不能慌,一旦乱了阵脚,就真的完了。”
张雪宁点点头,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手电光斑在三条岔路上来回移动。
她突然注意到,中间那条岔路的石壁上,没有挂着皮俑——可刚才明明三条岔路的景象一模一样。
“走中间。”
她立刻做出决定。
“刚才中间岔路也有皮俑,现在没了,这可能是唯一的变化。”
没人有更好的办法。
五人互相掩护着走进中间岔路,身后的通道里,传来皮俑关节转动的“嘎吱”声。张雪宁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最开始看到的那些皮俑,正慢慢转动身体,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迈动了第一步。
纸人的窸窣声还粘在背后,张雪宁攥着卡曼手腕的掌心全是冷汗,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
卡曼背着受伤的雇佣兵,枪管在颠簸中撞得石墙当啷响,另外两个雇佣兵则举着枪殿后,子弹上膛的脆响在巷子里撞出细碎回音。
没人敢回头。
那些纸人脸上的朱砂痣像活过来的血点,皮俑关节扭动的咯吱声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每个人后颈发僵。
张雪宁只记得拐过第三个拐角时,脚下踢到半块腐朽的石碑,碑上模糊的刻痕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卡曼拽着跌进更深的巷弄。
石巷像被揉乱的线,两侧墙壁爬满墨绿色苔藓,潮湿的气息混着纸灰味往鼻腔里钻。
他们跑的方向全凭本能——哪个巷口看着宽就往哪冲,听见身后有异响就立刻变道。
有次两个雇佣兵撞在一处,枪托砸得两人闷哼,却没人敢停下争执,只捂着胳膊继续往前踉跄。
“这到底是哪儿?”
一个雇佣兵终于忍不住嘶吼,声音在巷子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音,反而显得更空旷。
张雪宁喘着气摇头,她盯着前方岔路口的阴影,忽然发现每面石墙上的苔藓纹路都长得一样,就像无数面重复的镜子,把他们困在了原地。
卡曼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指腹冰凉:“听。”
纸人追来的声音消失了,皮俑的咯吱声也没了踪迹。
只有他们几人的喘息声在石巷里沉浮,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水滴声,嗒、嗒、嗒,敲在死寂里,比追兵更让人发慌。
张雪宁看着三个雇佣兵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们早就不是在逃了,只是在这片一模一样的石巷里,漫无目的地乱跑。
卡曼的指尖还沾着石墙潮湿的冷意,那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从她们误入这条狭窄石巷开始,这声音就没停过,混着同伴越来越重的呼吸,压得人胸口发闷。
她举着荧光棒往上照,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胃里猛地一沉。
石巷顶端的岩壁上,竟用粗铁链吊着十几具黑棺,棺木漆黑如墨,在微光里泛着陈旧的冷光。
而那“滴水声”的来源,正是从棺盖缝隙里渗出来的幽绿液体,它们像凝固的鬼火,顺着棺角缓缓往下淌,滴在地面的石缝里,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是棺露……”
身后有人低呼,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
卡曼回头,只见队伍末尾的少年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嘴唇迅速泛出青黑,手指还保持着捂口鼻的姿势。
恐慌像潮水般涌来,有人转身想跑,却被一声沉重的“嘎吱”声钉在原地。
最靠近巷口的那具黑棺,棺盖正缓缓向上抬起。
先是一只戴着青铜护手的手伸了出来,指节僵硬地扣在棺沿上,接着是披散的长发,再然后,一个身影从棺中缓缓站起。他穿着锈迹斑斑的青铜甲,甲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惨白的皮肤在荧光下几乎透明,能清晰看见皮下蜿蜒的、泛着绿光的血管。
他没有眼睛,眼眶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手里握着一把青铜长刀,刀身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褐色痕迹。
“不止一个!”
有人尖叫起来。
卡曼看见,更多黑棺的棺盖开始晃动,越来越多的青铜甲身影从棺中走出,它们动作迟缓却目标明确,一步步朝着石巷里的活人围拢过来,青铜武器在黑暗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而地面上,那幽绿的棺露还在不断滴落,像在为这场杀戮倒计时。
枪声在石巷里炸开时,卡曼正扶着墙喘气。
“开火!”
队长格雷的吼声刚落,三柄突击步枪的火舌就舔向逼近的青铜武士。
子弹带着破空声砸在对方惨白的皮肤上,闷响连成一片——没有青铜甲覆盖的脖颈、手腕处瞬间被打出拳头大的窟窿,墨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溅在石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竟有嫩绿色的芽尖破土般冒出来,细弱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生长,不过两秒,原本狰狞的窟窿就被层层叠叠的绿叶填满,连一丝伤痕都没留下。
被击中的青铜武士甚至没停顿,依旧举着青铜长刀,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前逼,眼眶里的黑暗仿佛更浓了些。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
雇佣兵杰西疯狂扣动扳机,弹匣打空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青铜武士的长刀已经劈到他面前,杰西只来得及抬枪格挡,合金枪身就像纸片般被劈成两半,刀刃顺势划过他的胸口,鲜血喷溅在对方的青铜甲上,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格雷扔出一颗手雷,爆炸声震得石屑纷飞。
可烟雾散去,那几个青铜武士只是甲片上多了些划痕,绿色藤蔓从甲缝里钻出来,很快修复了损伤。
格雷刚想换弹匣,就被一个青铜武士掐住了喉咙,对方惨白的手指微微用力,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短短半分钟,两个同伴已经倒下。
卡曼攥紧了腰间的腾蛇剑,剑柄上传来的温热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这把剑是她祖传的神兵,剑身上刻着蜿蜒的蛇纹,出鞘时会泛着淡淡的银辉——刚才她情急之下用剑划向一个青铜武士的手臂,剑刃竟轻易切开了对方的皮肤,伤口里的藤蔓生长速度明显慢了半拍。
可她根本不是战士。
一个青铜武士朝她扑来,卡曼凭着灵活的身手侧身躲开,腾蛇剑顺势划向对方的腰侧,银辉闪过,墨绿色汁液再次涌出。
但没等她喘息,另一个青铜武士的长刀已经劈向她的后背,卡曼慌忙翻滚,肩膀还是被刀风扫到,火辣辣地疼。
她撑着剑站起身,看着三个青铜武士呈三角状围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腾蛇剑能伤到它们,可她的力气太小、招式也散乱,每次攻击都只能造成些微损伤,而对方的攻击却招招致命。
刚才被她划伤的青铜武士,伤口处的藤蔓已经重新覆盖,正举着刀缓缓逼近,惨白的皮肤上,绿色血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卡曼咬着牙,再次握紧剑柄。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可石巷深处没有退路,身后只有同伴冰冷的尸体,她只能握着这把唯一能造成伤害的剑,迎向步步紧逼的死亡。
卡曼的腾蛇剑已经不复之前的光芒,肩膀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半边衣袖。
面前的青铜武士再次挥刀,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带起的冷风——就在这绝望的瞬间,石巷入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机械装置启动的嗡鸣。
“让开!”
熟悉的声音穿透混乱,卡曼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贝恩斯站在巷口,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坐轮椅的孱弱模样?
他原本皮包骨的手臂变得肌肉紧实,撑着一件黑色作战服,脸上没有了病态的苍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潮红。他手里握着一把改装过的脉冲枪,身后跟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肩扛火箭炮、手持电磁步枪,装备泛着冷硬的科技光泽,与石巷的古老阴森格格不入。
“贝恩斯先生?你……”
卡曼话没说完,就见贝恩斯抬手按下脉冲枪的扳机,一道蓝色电流瞬间击中最靠近她的青铜武士。
那武士浑身一颤,动作骤然停滞,而贝恩斯身后的雇佣兵已经齐齐上前,十几盏紫光灯同时亮起,紫色光束如利剑般射向青铜武士群。
“嗷嗷——!”
沉闷的嘶吼第一次从青铜武士口中爆发。紫光照在他们惨白的皮肤上,那些泛着绿光的血管瞬间凸起,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开裂,原本能快速修复伤口的藤蔓,此刻像被烧熟的面条般蜷缩、发黑。一个青铜武士试图挥刀反击,可紫光灯的光束刚扫过它的手腕,整只手臂就“哗啦”一声散成了碎块,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焦黑的藤蔓滴落,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我用的秘药的效果时间不是很长。”
贝恩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作战服下的身体似乎在隐隐抽搐。
“所有人听令,等离子步枪瞄准关节,紫光灯持续压制,别给它们修复的机会!”
卡曼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脖颈处有一道淡绿色的纹路,正以极慢的速度向上蔓延——那是秘药的副作用,她曾在贝恩斯的实验室里见过相关记载,这种能瞬间恢复巅峰体能的药物,本质是燃烧生命,每用一次,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一步。
“贝恩斯!”
卡曼忍不住喊他。
贝恩斯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先活下去,卡曼。”
他说完,再次扣动脉冲枪的扳机,蓝色电流精准击中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青铜武士,那武士的青铜甲瞬间被电流击穿,内里的藤蔓直接化为飞灰。
雇佣兵们的火力持续压制,紫光灯的光芒笼罩了大半个石巷。
原本不可一世的青铜武士,此刻在高科技武器面前节节败退,它们的修复能力被紫光灯彻底抑制,伤口不断扩大,墨绿色的汁液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卡曼握着腾蛇剑,看着贝恩斯在战场中灵活移动的身影,突然明白——他早就做好了燃烧生命的准备,只为在这一刻,撕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