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颠簸的山路上最后一次打滑，终于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平地上。
刘醒非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腐叶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那片依山而建的残破石屋，在阴沉的天色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怎么又回来了？”
岳娇龙跳下车，踢开脚边半块腐朽的木牌。
“我还以为我们要回城里宾馆呢。”
孙春绮扶了扶剑，从背包里翻出地图，道：“你在那僵尸的脑子里看到了什么，怎么又回来了，我们应该已经把这里摸透了，还有必要回来吗？”
陈青卓已经走到了最近的一间石屋前，指尖拂过墙壁上模糊的刀痕：“这里太残破了，我们还要重新搭帐篷。”
刘醒非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山寨深处那座被藤蔓缠绕的主楼。上次在溶洞里与僵尸王缠斗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还有被符咒击中时发出的不甘嘶吼。
“你们还记得溶洞里的僵尸王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有些发飘。
三人同时回头，岳娇龙皱眉道：“刚刚发生的事怎么会忘？那玩意儿刀枪不入，要不是你最后用了定神符……”
“他就是这座山寨的主人。”
刘醒非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准确说，是当年的寨主。”
孙春绮扶剑的手顿住了：“寨主？可僵尸王的服饰看起来像……”
“像个读书人？”
刘醒非点头。
“他原本是个落第秀才，后来占山为王，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玉面阎罗’。”
他领着诸人往山寨深处走，石屋越来越密集，路边偶尔能看到散落的白骨，被岁月磨得发白。
走到一处还算完整的议事厅前，刘醒非停下脚步，指着墙上模糊的壁画：“你们看这个。”
壁画上刻着一群手持刀枪的汉子，正围着几辆马车，车厢里隐约能看到女子的身影，而壁画角落，画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大乾王朝第七帝年间，有一队护送贡品的商队从山下经过，其实里面藏的是一群逃难的官眷，带着家族积攒的财物准备避祸。”
刘醒非的声音低沉下来。
“商队为了安全，对外只说是普通货商，却不知消息走漏，被山寨的人盯上了。”
陈青卓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劫了商队？”
“不止。”
刘醒非的目光扫过壁画上扭曲的人脸。
“寨主带人埋伏了三天三夜，不仅抢了财物，还杀了所有护卫。更残忍的是，他们发现商队里有二十多个女子，竟……”
他没再说下去，但诸人都明白了。
岳娇龙攥紧了拳头：“所以那些女人都被……”
“全杀了。”
刘醒非点头。
“他们抢光了金银，把尸体扔进了后山的深潭。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群女人里，有一个是青铜仙殿主人的放归的女人。”
“青铜仙殿？”
孙春绮脸色骤变。
“这还真是和青铜仙殿扯上关系了？”
“对。”
刘醒非走到议事厅中央，跺了跺脚下的石板。
“仙殿主人一直陆陆续续从凡俗间找年轻的女人去服侍他，在这些女人青春不在时，进行放归，赏赐金银首饰器物以归。这是青铜仙殿和那些女人立下的规矩。山寨通过这一次打劫得到了这一消息，此后一直专门搜寻青铜仙殿放归女进行打劫捕杀，尸体你们也都看到了，就是我们之前发现的尸乱葬岗。”
他蹲下身，拨开地上的碎石，露出一块刻着诡异符文的石板：“这件事让青铜仙殿的主人知道了，他大怒之下，就给这胩寨主下了尸毒。于是这个寨主就自动化为僵尸，他也就是因此玫把自己的寨子给屠了个干净。更狠的是，这尸毒会在他恢复后保留他所有的记忆，让他永远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所以，这个僵尸把自己的手下人全带到那个溶洞中去，自己在最里面，进行赎罪。这也就是，青铜仙殿主人，赐予他的惩罚。”
岳娇龙忽然想起了溶洞里的僵尸王，每次攻击前，那双眼睛里似乎都闪过一丝挣扎：“所以他……”
“他中了毒之后，先是变得狂躁嗜血，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
刘醒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后在酒宴中突然发作，和自己的手下大打了起来。”
陈青卓捂住嘴，强忍着恶心：“那些手下……”
“全被他杀了。”
刘醒非站起身，望向山寨后方通往深山的小径。
“他杀光了所有参与劫杀的人，然后把那些中了尸毒、变成行尸的手下拖进了溶洞，用自己去镇压，让他们‘安睡’。他自己则守在溶洞深处，算是……赎罪。”
风吹过残破的石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子的哭泣。
远处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雾开始弥漫，仿佛有无数冤魂正从地底慢慢升起。
孙春绮看着刘醒非的背影，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带她们来这里——有些罪恶需要被看见，有些秘密需要被铭记，哪怕代价是再次揭开血淋淋的伤疤。
“我们该走了。”
刘醒非最后看了一眼那通往山下的小径。
“真正的青铜仙殿不在这里，我已经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了。”
引擎的低吼声划破清晨的薄雾，越野车碾过坑洼的山路，车窗外的林木越来越茂密，光线也渐渐昏暗下来。
“快到了？”
副驾驶座上的孙春绮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看向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峦。
她指尖缠着的红线隐隐发烫，那是感知邪祟之物的法器给出的信号。
虽然她手上法器都比较低阶，不过聊胜于无。
刘醒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映出他眼底淡淡的青黑。
为了锁定青铜仙殿的方位，他连续三天用降术寻迹问踪，以僵尸王为锚点，用其与生俱来的阴邪气息作为“罗盘”，在无数交错的空间裂隙中找到了唯一的指向。
“前面就是一个叫擂鼓山的地界。”
他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地方经常打雷，有一处山壁能吸纳雷音，经常放出回响，所以叫多音壁，这个多音壁不是普通的山崖，如果我所料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秘境的入口屏障。寻常人走到那里，只会听到山风穿过岩壁的回声，根本看不见真正的路。”
后座的陈青卓正低头擦拭着仪器，闻言抬头看向窗外：“你们好像说过，青铜仙殿自成一方小天地，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咱们进去后，彼此一定要保持联系，别被幻境冲散了。”
岳娇龙拍了拍背上的女剑，这是一把剖鼎映月的女款宝剑。
“放心，只要不是真正仙级别的怪物，我这剖鼎剑还能应付。倒是刘醒非你，用降术强行定位禁地，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万一那仙殿里真有强大的古仙人呢？”
刘醒非嘴角扯出一抹疲惫的笑：“麻烦早就跟着咱们了。从僵尸王给出反应的那一刻起，青铜仙殿里的东西，恐怕就已经知道有人要来了。古仙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但终究只是地仙一流，不是真正的天仙。”
说话间，车子转过一道弯，前方的山路豁然开朗。
一座陡峭的山崖出现在眼前，岩壁层层叠叠，像是无数面天然形成的石墙。
山风吹过，果然传来如同鼓点般的回声，时快时慢，诡异而规律。
“就是这里。”
刘醒非停下车，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正是一枚水神大君破禁令牌——一种高阶的符法术显化。
“我用降术打开入口，你们跟紧我，千万别碰岩壁上的任何东西。”
令牌被他按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声响起，令牌上的符文亮起幽幽绿光，山崖上的回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敲击着岩壁。
层层叠叠的石墙之间，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迷蒙的白光，隐约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景象，却又看不真切。
“走！”
刘醒非率先推开车门。
“青铜仙殿的踪迹就在里面，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秘境，就看这一趟了。”
五人鱼贯下车，跟着他走向那道正在缓缓扩大的裂隙。
山风变得阴冷刺骨，岩壁上渗出细密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秘境的入口就在眼前，而通往青铜仙殿的真正考验，才刚刚开始。
越野车停在山崖下的平地上，五人站在多音壁前，山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
刘醒非举目望着陡峭的岩壁，天晶三花瞳在眼底悄然流转，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山崖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截然不同——岩壁上布满了肉眼难辨的空间褶皱，如同水面荡漾的波纹，而在这些褶皱的缝隙间，一条若隐若现的栈道正悬浮在半空。
“这山不能乱爬。”
他收回目光，指尖的黑色令牌还在微微震颤。
“平时这里就是普通的险峰，但秘境被惊动后，整座擂鼓山都成了禁地的‘防护罩’。”
孙春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嶙峋的怪石和缠绕的藤蔓：“你的意思是，山上有陷阱？”
“不止陷阱。”
刘醒非指着岩壁的不同区域。
“那些看起来平整的山坡，其实是鬼打墙的阵眼，走进去就会在原地打转，直到耗尽体力。灌木丛里藏着毒瘴，闻一口就会产生幻觉。更深处还有守护秘境的异兽，它们只认生人的气息。”
陈青卓握紧精密指南仪看着上面指针乱转，不由叹了口气：“那栈道……是唯一的生路？”
“不错——理论上那是唯一能通往青铜仙殿的路。”
刘醒非从背包里取出绳索和登山爪。
“这栈道简直不是人力修的，不知是古人用了多少心血才能造出这么一条通天的通道，宽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重型装备别想运上去，咱们只能轻装前进。”
岳娇龙探头看向悬崖下方，云雾缭绕间根本看不到底：“这栈道稳不稳？别走着走着塌了。”
“塌不了，但会动。”
刘醒非的目光落在栈道边缘流转的微光上。
“青铜仙殿隐在虚实之间，这栈道也跟着空间变化。普通人站在这里，看到的可能只是一段断壁，就算误打误撞上栈道，也会被空间扭曲引向死路。”
他说着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中浮现出三朵旋转的暗金色花纹。
天晶三花瞳全力运转下，栈道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连木板上腐朽的纹路、石桩上残留的符文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了？”
夏元仪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开口，她背着的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
“你的眼睛能看透虚实，但这空间一直在变，栈道的位置会不会随时移动？”
“会。”
刘醒非点头，语气凝重。
“所以必须一口气走上去，不能停留。我用降术暂时稳住了栈道的频率，但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而且每一步都得踩在我标记的位置上，走错一步，就可能掉进空间裂隙里。”
他从怀里掏出朱砂，在岩壁的一块凸起上画了个诡异的符号，符号刚画完就沉入石中，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光晕。
紧接着，悬崖上的云雾缓缓散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古老栈道终于显露出来——木板早已发黑腐朽，下面是悬空的铁链，连接着嵌入岩壁的石桩，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悬挂在深渊上的细线。
“普通人没我的眼睛，没降术傍身，闯进来就是死路一条。”
刘醒非将登山爪扣在手腕上。
“就算是咱们，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陈青卓和我开路，岳娇龙断后，春绮和元仪走中间，跟紧我的脚步，千万别掉队。”
陈青卓身中尸毒，所以要刘醒非在旁边看顾着她。
夏元仪也有实力修为极高的孙春绮盯着，只有岳娇龙，她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刘醒非推着陈青卓，第一个踏上栈道，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
山风突然变大，多音壁的回声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刘醒非抬头望去，天晶三花瞳中，栈道尽头的空间正在缓缓扭曲，青铜仙殿的轮廓在虚实之间若隐若现，而通往那里的每一步，都藏着致命的危机。
“走。”
他低喝一声，率先跟上陈青卓的脚步。
一手前张，时刻不离陈青卓的腰臀。
防止她一不小心脚下打滑，自己可以一把抓住她的腰身。
“记住，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跟着我的指示走。”
五人的身影依次踏上悬空的栈道，身影在云雾中渐渐拉长，身后的多音壁回声越来越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惊醒，正从深渊的暗处，悄然注视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