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非再度来到了迷路小径。
这里已经成了一片战场。
一支支堕落军团在追击绿树王国的精灵。
如同我所预料的。
绿树王国也早有迁移之意。
精灵一族,正常都不喜欢大战。
因为它们缓慢的生育效率,让精灵们在拥有强大的战斗力之余,并不喜欢战争。
遗憾的是,战争不因你不想就不来。
它突然而至。
想跑都跑不掉。
便如此时此刻。
蒸腾的热浪扭曲了天际,堂娜多德猩红的发丝在魔焰中猎猎作响。
这位火术士女王悬浮在黑岩崖顶,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团跳动的炼狱之火,目光所及之处,是绿树王国精灵们正在迁徙的庞大队伍——那些镶嵌着翡翠鳞片的战争巨树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将数千名精灵护在身后,金色的箭羽在树冠间闪烁,如同流动的阳光。
“他们以为逃得过火焰的亲吻?”
堂娜多德的笑声带着硫磺的气息,她猛地挥手,身后的暗影中立刻涌出数不尽的怪物。
火术士军团的法师们率先扬起法杖,橘红色的火球如同暴雨般砸向精灵队列,空气瞬间被灼烧成扭曲的波纹。
堕落军团们射出淬着毒液的黑箭,与树人厚实的树皮碰撞出滋滋的白烟。
熊巨人咆哮着冲撞前排的战争巨树,每一次挥拳都让大地震颤,树干上的青苔簌簌剥落。
“列阵!”
撒塔林王子的银甲在火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他站在最古老的战争巨树“橡木之心”的肩膀上,手中的长弓如满月般拉开。
随着他一声令下,精灵弓箭手们同时松开弓弦,金色的箭雨如同倾泻的星河,瞬间穿透了火术士的火焰护盾,将数十名法师钉在焦黑的地面上。
凯里甘则站在树阵中央,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出藤蔓般的轨迹,战争巨树们立刻舒展枝丫,无数带着倒刺的藤蔓如同活蛇般窜出,将冲在最前的羊头力士牢牢缠住,那些怪物愤怒的嘶吼很快变成窒息的呜咽。
战斗在瞬间升级成狂暴的旋涡。
魔电蝙蝠组成的黑云掠过树顶,蓝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地击中树叶,让翠绿的树冠瞬间焦黑。
阴魂和骷髅兵则无视物理攻击,穿过树干直扑精灵法师,却被凯里甘布下的月光结界烧成飞灰。
腐尸怪和毒尸怪在树阵边缘炸开,墨绿色的脓液溅到哪里,哪里的土地就开始腐烂,直到战争巨树们渗出粘稠的树液,才勉强遏制住腐蚀的蔓延。
堂娜多德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层层阻拦,怒火让她周身燃起熊熊烈焰。
她亲自俯冲而下,双手凝聚出一颗篮球大小的熔岩火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橡木之心”。
撒塔林王子眼神一凛,他跃到火球必经之路上,用凝聚了自然之力的箭羽精准射中火球——金色的光芒与橘红的火焰在半空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怪物掀飞出去,也让王子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还没完呢!”
堂娜多德的身影在火雾中重现,她的法杖化作一条燃烧的火蛇,直取撒塔林的咽喉。
就在这时,凯里甘突然吹响了挂在颈间的木叶哨,所有战争巨树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们的根系猛地从地下抽出,如同无数根巨鞭狠狠抽向地面——那些原本隐藏在土里的阴魂和骷髅兵被连根拔起,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便化作青烟,火术士军团的阵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撕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撒塔林抓住机会,他振臂高呼:“反击!让他们尝尝绿叶的愤怒!”
精灵们如同潮水般从树阵中涌出,金色的箭羽与藤蔓陷阱配合默契,将混乱中的怪物逐一绞杀。
堕落精灵们的黑箭越来越稀疏,火术士的火球也失去了最初的狂暴,堂娜多德看着自己的军团在精灵与树人的夹击下迅速溃败,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带着残余的怪物消失在逐渐散去的黑雾中。
硝烟渐渐散去,战争巨树们的枝干上还残留着火焰的焦痕,精灵们的银甲上沾着怪物的污血,但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他们眼中的光芒时,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战斗,他们守住了迁徙的脚步,用绿叶的坚韧,挡住了烈焰的狂澜。
撒塔林扶起凯里甘,两人相视一笑,身后的战争巨树们再次迈开步伐,继续向着远方的森林前进,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沉重。
阴影中。
刘醒非和孙春绮,锦绣目睹一切。
“果不其然,这些精灵也撑不住了。”
“迷锁魔法消耗太大了,偶一为之还可以,这长时间开启,哪家大户吃得消,避其锋芒才是正常选择。”
“这些精灵能撑住吗?”
“撑不住的,虽然它们看起来情况好很多,但问题在于深渊投影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精灵们却是最害怕消耗。这样的消耗,精灵们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的。”
“不过,他们可以逃到巨石堡,如果到了那里,它们就能借助人类的力量撑下去了。”
“人类会帮它们?”
“从情感上不会,没有哪个人对精灵有好感,精灵的骄傲实在是太伤人了。但为了利益,人类会和深渊生物一拼到底。”
锦绣是插不上嘴的。
但刘醒非和孙春绮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在他们寥寥数语中,已经看透了精灵们的未来。
果然。
很快的。
猩红的阴霾再次吞噬天际,连风都带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时,所有精灵们都明白,那个最可怕的名字——一直死死盯着精灵们的火术士女王堂娜多德,她又回来了。
黑暗从地底深处翻涌而出,不计其数的魔怪如同沸腾的沥青,在平原上铺开蠕动的洪流。
它们是被遗忘的噩梦,是碎裂的暗影拼凑成的杀戮机器,利爪划过长空的锐响与低沉的咆哮交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浩劫颤抖。
堂娜多德的旗帜在魔群后方升起,那面绣着扭曲蛇眼的黑旗所到之处,连阳光都要退避三舍。
猩红的烟尘在荒原尽头翻涌时,连迁徙队伍最后方的精灵幼童都停下了脚步。
它们仰着小脸望向天际,那些原本该飘着白云的地方,此刻正被一片蠕动的黑影遮蔽——那不是乌云,是堂娜多德麾下的魔怪军团。
“嗷——!”
震耳欲聋的咆哮率先撕裂空气。
最前排的羊头力士甩着螺旋状的弯角,肌肉虬结的身躯裹着沾满血污的皮甲,四蹄踏得大地咚咚作响。
它们身后,熊巨人像移动的山岩般碾过灌木丛,粗重的呼吸在嘴角凝成白汽,巨掌里攥着的石锤还滴着未干的黏液。
更可怕的是紧随其后的洪流。
黑暗魔兽低伏着脊背,利爪刮擦地面的声响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切割石头。
魔电蝙蝠组成的黑云掠过半空,翅膀扇动间噼啪作响,蓝紫色的电弧不时从蝠群中窜出,在草叶上灼出焦黑的小洞。
骷髅兵的骨节摩擦声像一阵细密的冰雹,它们举着锈迹斑斑的长剑,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踩着同伴的碎骨往前涌。
腐尸怪和毒尸怪混杂在骷髅群中,腐烂的躯体不断滴落脓水,所过之处,青草瞬间枯萎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堕落精灵的阵列则透着一种诡异的整齐。
弓兵与弩兵张弓待发,箭头泛着淬毒的幽光。
长戟兵的戟刃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冷芒,甲胄上的暗纹与精灵族传统纹饰相似,却被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火术士们裹着红黑相间的法袍,掌心腾跃着跳动的暗影之火,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地都要微微发烫。
而在军团侧翼,成百上千的小炎魔像滚动的火球般蹦跳着前进,它们只有孩童高矮,浑身燃烧着橘红色火焰,嘴里发出尖锐的嘶鸣。
几个高大的炎魔祭司拄着骷髅法杖走在中间,法袍上绣着火焰图腾,每一次挥动法杖,小炎魔们的火焰就会暴涨几分,连空气都被烤得灼热。
这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场活生生的灾难。
它们彼此间甚至会为了争夺一具腐尸而互相撕咬,却在堂娜多德那面扭曲蛇眼黑旗的感召下,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精灵迁徙队伍的后方。
迁徙的精灵们已经能闻到风中的硫磺味与尸臭味了。
母亲们紧紧捂住孩子的嘴,战士们握紧了武器,回头望去时,那片由魔怪组成的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边缘的骷髅兵已经开始投掷手中的骨矛,尖啸着划过天空。
“加快速度!”
领队的精灵将军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快!别停下!”
可他们的脚步再快,也跑不过身后嗷嗷叫的魔群。
羊头力士已经追上了落在最后的老精灵,锋利的弯角瞬间将单薄的躯体挑向空中。
魔电蝙蝠俯冲下来,电弧击中了奔跑的精灵,让他们在抽搐中倒地,随即被涌上来的骷髅兵撕碎。
堕落精灵的箭矢如暴雨般射来,穿透了迁徙队伍的防御阵型。
火术士们抬手抛出火球,草甸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将躲闪不及的精灵们吞噬在火焰中。
小炎魔们欢呼着跳进火里,用燃烧的爪子撕扯着挣扎的猎物。
迁徙队伍的尾部像被巨兽啃咬的布条,不断缩短、断裂。
精灵们的哭喊声、魔怪的咆哮声、火焰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成了这片荒原上最绝望的乐章。
堂娜多德的魔群还在涌来,没有尽头。
它们踩着同伴与猎物的尸骨,朝着精灵迁徙队伍的核心处狂奔,每一步都在大地上刻下死亡的印记。
而在那片暗影洪流的最前方,隐约能看到一面黑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这场屠杀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撒洛林王站在高耸的移动木宫的城墙上,银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望着城外黑压压的魔怪军团,英俊,但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剑柄的指节泛白。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透过风声传到身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凯里甘,率所有非正规精灵部队,于峡谷夹口设伏,务必拖延敌军主力行进速度,为大部队转移争取时间。”
城墙上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非正规精灵部队”,不过是半精灵,草地精灵,一些已经说不清血统的杂牌精灵。
它们平时的待遇是最差的。
武器,铠甲,兵器,也都是平平无奇。
是用了很久,没有更换,或品质不是太好的。
而它们要面对的,是堂娜多德麾下几乎无穷无尽杀之不绝的魔群。
峡谷夹口狭窄陡峭,虽然可以抵抗一二,但难以长久,一旦被盯上,逃生的可能微乎其微。
凯里甘站了出来。
她的绿色斗篷上还沾着晨露,腰间的短剑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剑身甚至有些许锈迹。
她没有抬头看撒洛林王,只是挺直了纤细的脊背,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溪流:“谨遵王命。”
至少。
她想。
姐姐凯里万还活着。
人群后方,撒塔林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尖锐利地刺进掌心。
他是撒洛林王的独子,也是一直暗中倾慕凯里甘的人。
只是,他是最纯血的森林精灵,而凯里甘却是个草地精灵,所以他们一直难以真正走在一起。
此刻他看着那个熟悉的绿色身影转身,看着她走向城墙下那支零散的队伍,看着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目光没有看向他,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父亲!”
撒塔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您怎能让她去?那是送死!我们可以……”
“这是命令。”
撒洛林王打断他,依旧望着城外的魔群:“为了王国存续,总要有人牺牲。从前养着它们,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牺牲?”
撒塔林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
“您要牺牲的是她!是那些根本没有战斗力的精灵!您甚至不肯派正规军支援……”
“正规军要护卫平民撤退。”
撒洛林王终于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撒塔林,你是未来的王,要学会权衡。”
“权衡?”
撒塔林笑了,笑声里全是冰冷的失望。
“原来在您眼里,它们的命就这么不值一提?”
他不再看父亲,转身冲向城墙边缘。
此时,凯里甘已经带领队伍出发了。
那些穿着各色衣物的精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列,沿着城墙下的小路向西行进。
凯里甘走在最前面,绿色的斗篷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叶子。
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
它们没有选择。
面对魔怪,投降也只是生不如死。
还不如直接战死。
至少名声会好点。
撒塔林趴在冰冷的城砖上,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他想喊她的名字,想冲下去跟她一起走,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见凯里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次,她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城墙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好像看见她笑了一下,很浅,却像春日里最暖的光。
然后她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队伍慢慢消失在峡谷的入口处,仿佛被那片阴影吞没。
撒塔林的视线模糊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悄无声息,就像他此刻碎裂的心。
他知道,凯里甘和那些精灵们不会回来了。
他们将用血肉之躯,在峡谷里筑起一道短暂的防线,为身后的人争取一线生机。
风里传来了魔怪逼近的咆哮,越来越近。
撒塔林抬手抹去眼泪,指甲上沾染的湿痕很快被风吹干,只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望着父亲的背影,第一次觉得那道曾经无比伟岸的身影,竟如此陌生而遥远。
而城西峡谷的方向,隐约传来了第一声弓弦震动的脆响,紧接着,是魔怪愤怒的嘶吼。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