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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目黑区,某高级公寓内。
近藤真彦坐在客厅沙发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油腻,下巴上有明显的胡茬。
茶几上散落着空的啤酒罐、烟灰缸和几本八卦杂志,窗帘半拉着,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烟味和隔夜食物的气味。
茶几上还摆着他1981年获得唱片大赏最优秀新人赏时的照片,彼时的他笑容灿烂,意气风发,但现在,照片上的荣光与现实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的苦日子,每一天都让他过得度日如年。
自从《周刊文春》在3月爆出他与多名女艺人私生活混乱的丑闻后,杰尼斯事务所迅速做出了冷藏决定:暂停一切演艺活动三个月,停止所有电视节目的露面,取消已安排的演唱会。
事务所给出的官方理由是“个人身心健康状况需要调整”,但圈内人都知道,这是惩罚,也是危机公关。
门铃响了。
近藤真彦慢吞吞地起身,透过猫眼看到经纪人大山贵之的脸,才打开门锁。
“妈弃,午饭。”
大山贵之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皱了皱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你也通通风,这味道...”
“烦死了。”
近藤真彦嘟囔着坐回沙发,点燃一支烟。
“今天又是什么?便利店便当?”
“丼兵卫的牛丼,还有味噌汤。”
大山贵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发泡聚苯乙烯快餐盒和一个塑料碗,又拿出一次性筷子。
“趁热吃吧。”
“丼兵卫?”
近藤真彦打开快餐盒的盖子,看到满满一碗牛肉饭,汤汁浸透了米饭,上面还撒着红姜丝。
他扒了两口,味道确实不错,比便利店便当强多了。
吃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这家店...是不是上原俊司旗下的?”
大山贵之正在整理茶几上的垃圾,闻言愣了一下,点头:“是的,最近在东京开了很多家,价格便宜,味道也不错,我经常买。”
“哼。”
近藤真彦突然将还剩一半的牛丼扔在地上,快餐盒裂开,米饭和牛肉洒了一地。
“妈弃!”
大山贵之惊呼。
“我就是饿死也不吃那家伙的东西。”
近藤真彦恶狠狠地说,又深吸了一口烟。
“一个弹钢琴的,装什么商业天才,还有中森明菜那个臭女人...”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
大山贵之叹了口气,默默拿来抹布清理地板。
作为近藤真彦的经纪人,他太了解自家这位艺人的性格了——才华能力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年少成名;但性格乖张,极度以自我中心也是存在的。
特别是在中森明菜这个事情上,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近藤真彦会对上原俊司产生近乎偏执的敌意。
“事务所那边...有什么消息?”
近藤真彦翘起二郎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但紧绷的肩膀暴露了他的急切。
大山贵之清理完地板,坐回对面的椅子上。
“白波部长那边给了消息,6月底差不多可以解除禁令了。”
近藤真彦眼睛一亮:“确定?”
“基本确定了。”
大山贵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精致的请柬,放在茶几上。
“松田圣子桑的婚礼,这个月的24日,事务所帮你弄到了请柬,你要出席,而且要表现得体,这是挽回公众形象的好机会。”
近藤真彦拿起茶几上的请柬。烫金的字体,圣洁的白玫瑰图案,上面写着松田圣子和神田正辉的名字,婚礼地点是东京千代田区的新大谷酒店。
他嗤笑一声:“圣子那女人,也算是攀上高枝了,神田正辉...石原制作,呵呵。”
“妈弃!”
大山贵之严肃地说,“这话千万不能在外面说,石原制作在艺能界的能量你是知道的,石原慎次郎社长和政界、媒体界都有很深的关系。你现在处境敏感,不能再树敌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近藤真彦不耐烦地挥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乱说的。”
但他眼中的嘲讽并没有消失。
松田圣子,那个和他同年出道、对他不假辞色(或许是早早的就看透了他渣男本质)的女人,如今要嫁入“豪门”了——虽然神田正辉本人只是个演员,但他所属的石原制作确实是业界巨擘。
社长石原慎次郎不仅是成功的制作人,还是自民党的支持者,与政界关系密切。
而自己呢?被冷藏,形象一落千丈,所谓的朋友们一个个避之不及。
以前那些巴结他的制作人、赞助商,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
“婚礼上要怎么做?”
近藤真彦的语气软化了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谦逊反省的年轻人’。”
大山贵之拿出笔记本,“白波部长给了几点指示:第一,着装要正式但不过分张扬,深色西装最好;第二,提前到场,但不要抢风头;第三,如果被媒体问到,就说‘这段时间在深刻反省,感谢事务所和粉丝给予的机会’;第四,可以适当表达对圣子桑的祝福,但不要太过,显得做作。”
近藤真彦听完,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自从丑闻爆发后,他就无比的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讨厌这种低姿态,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恢复活动后...有什么安排?”
“初步计划是先上一两个电台节目试水,看看公众反应。如果反响还行,再安排电视节目。音乐方面...”
大山贵之犹豫了一下,“唱片公司那边有点犹豫,新单曲可能要推迟到秋天。”
“是因为销量吧?”近藤真彦冷笑,“丑闻爆出前的那张专辑,销量跌了一半对不对?”
大山贵之没有否认。
近藤真彦3月初发行的演唱会实况录音专辑《近藤真彦 1985》原本预计能卖30万张,但丑闻爆出后,销量直接腰斩,最终停在了14万张上。
对普通歌手来说这个成绩还算不错,但对曾经的单曲动辄卖四五十万张的近藤真彦来说,这是明显的下滑。
“妈弃,慢慢来,急不得。”
大山贵之安慰道,“你先在婚礼上表现好,争取媒体的正面报道。然后...”
“我知道!”
近藤真彦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反省,低调,挽回形象。但是大山桑,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恢复了活动,还能回到从前吗?那些喜新厌旧的歌迷与赞助商会回来吗?我已经22岁了,是个老家伙了。”
他停在窗前,望着窗外目黑区的街景。
“妈弃,别这么说。”
大山贵之走到他身边,“你有你的优势,你的舞台表现力,你的粉丝基础...”
“粉丝?”
近藤真彦苦笑道,“你知道我上周偷偷去了一趟唱片店吗?戴着口罩。我的唱片被放在角落里,而中森明菜的专柜占了整整一面墙。还有那个中山美穗,虽然才出道,也有专门的展示位。”
他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
“大山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在这个肮脏的艺能界里,枕营业、出轨、私生活混乱的比比皆是,我不过就是和几个女人亲密了一些,我这又算的了什么呢?就连社长还不是……”
“妈弃……”
大山贵之的手紧紧捂住近藤真彦的嘴,力道之大让他感到了疼痛。
经纪人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煞白,眼中是近藤真彦从未见过的、近乎恐惧的严厉。
“妈弃!”
大山贵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因为急促而颤抖,“这种话,想都不能想,更别说出口!”
被捂着嘴的近藤真彦,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他瞪着大山贵之,眼中最初的错愕迅速被熟悉的暴躁取代。
他用力掰开大山的手,喘着气怒视对方。
“你干什么?!我说错了吗?这个圈子里谁比谁干净?我只是运气不好被文春抓到了而已!”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大山贵之收回手,后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妈弃,有些话,尤其是关于……上面的事情,永远、永远不要说出来,除非你想在艺能界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四个字像一盆冰水,虽然令近藤真彦感到愤怒,但也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丝。
他当然知道大山贵之指的是什么。
杰尼斯事务所的运作,喜多川社长的权威,那些隐秘的、心照不宣的规则……他触及边缘,已是危险。
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走回沙发重重坐下,又点燃一支烟,这一次,他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大山贵之见他稍微冷静,语气也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疲惫的恳切:“妈弃,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抱怨公平不公平,而是活下去,重新站起来。婚礼,就是第一步,迈好了这一步,才有下一步。”
已经与近藤真彦深度绑定的他,现在只能期望着近藤真彦能够东山再起,不然他这个经纪人的工作怕也是做到头了。
近藤真彦沉默地吸着烟,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张烫金请柬上。
松田圣子……那个永远笑容完美、计算精准的女人,她的婚礼必定冠盖云集,媒体焦点。
而他要去那里,扮演一个忏悔的、低调的配角,衬托别人的幸福和风光。
这种认知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肺生疼。
“嘉宾名单……”
近藤真彦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都有谁?媒体肯定会关注谁会出席。”
大山贵之知道他在想什么,谨慎地回答:“名单没有完全公开,但以石原制作的人脉,加上Sun music事务所的面子,肯定会有很多重量级人物。歌手、演员、制作人、赞助商代表……”
“中森明菜呢?”
近藤真彦打断他,吐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复杂的恨意,“还有那个上原俊司,他们会去吗?”
大山贵之顿了顿:“不清楚,明菜桑和圣子桑的关系……比较微妙。至于上原桑,他虽然是音乐界新贵,但主要活动领域和圣子桑的圈子重叠不多,而且他行事低调,未必会出席这类纯娱乐圈的盛大婚礼。”
“微妙?”
近藤真彦嗤笑一声,“两个顶级女歌手,争了这么多年,表面和气罢了,不去才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飘忽,“如果她去了,看到我这副样子……”
“妈弃!”
大山贵之再次强调,“不要去想别人怎么看,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部分。你是去展示‘反省’和‘祝福’的,记住这一点。”
近藤真彦没有接话。
他盯着请柬上“松田圣子”的名字,脑海中却交替浮现出中森明菜的笑脸,和上原俊司在电视上演奏时那副从容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可憎模样。
还有那些离他而去的掌声、灯光、尖叫……他将烟头狠狠按进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帮我告诉白波部长。”
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平板,听不出情绪。“松田圣子的婚礼,我会好好准备的。”
大山贵之有些惊讶于他突然的转变,但仍然点了点头:“好的,我去安排。”
“礼服呢?”
“事务所已经安排了裁缝,明天会来给你量尺寸。深灰色或藏青色西装,不会出错。”
“还有,”近藤真彦盯着茶几上那张婚礼请柬,“帮我准备一份礼物,要体面但不张扬,预算是...20万日元左右。”
“20万?妈弃,你现在...”
“我知道我没钱。”
近藤真彦不耐烦地说,“先从我下个月的预支薪水扣。”
他站起身,走到浴室,看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
三个月来第一次,他仔细审视这张脸——眼袋明显,皮肤粗糙,但底子还在。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拿起刮胡刀。
“大山桑,帮我预约常去的那家美容院,明天下午。”
“好的...”
大山贵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近藤真彦似乎回来了——但这一次,眼神中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嗯。”
刮完胡子,近藤真彦看着镜中清爽了一些的脸,露出一丝冷笑。
三个月的禁闭,像一场漫长而窒息的噩梦。
婚礼,是走出这个房间的第一步,也是走进另一个需要全力表演的牢笼。
他不甘心,心底那团混杂着怨恨、嫉妒和不平的火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入更深的黑暗,等待着某个时机,或许会变成更冰冷的算计,或许会酿成更炽烈的毁灭。
但现在,他只能穿上得体的西装,戴上谦卑的面具,去参加一场与他无关的、盛大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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