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张月怀现在看见周立就头疼。
张月怀有心不搭理周立，但经过之前的交锋，她也知道不能跟周立正面硬刚。
公开课结束，教导主任将张月怀叫出去，明确地告诉她今年的评优就不要想了。
张月怀却知道，自己本就不受谭立言待见，如今搞砸了公开课，又得罪了教导主任，假公济私的名声别说是云翳一小，都传到二小和实验小学去了，不仅仅是今年，之后连续几年的评优都要受到影响。
张月怀心里那个气啊，还只能忍着。
找周立的茬？压根没有借口。
论学习，周立是年级第一。
论人品，刚得了市见义勇为奖，谭立言正牟足劲要给她搞个三好，搞不成市级的，也要搞个县级的。
因为代管费和豆浆费的事情，谭立言心烦得很，是打算用获得“三好”这个事情给他自己脸上贴金，把被举报的事情揭过去。张月怀要在这个时候使绊子，那不是给周立使绊子，是跟谭立言过不去。
如今日子虽然艰难，张月怀可没有辞职的打算。
张月怀执教二十余年，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离开学校，还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更何况张月怀一向自傲于自己的教师职业，觉得自己当老师高人一等。
从受人尊敬的老师变成无业游民，张月怀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
现在张月怀只想熬着，把周立这个瘟神送走就好了。
周立现在已经是六年级，一年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小升初了。
思及此，张月怀终于回答：“八点。”
张月怀倒是想过随便说个时间糊弄周立，但就以周立如今没什么事都敢跑到校长办公室去大哭一场的厚脸皮，要是出发时间跟说的时间差异太大，她真敢去问为什么。
再闹出事端来，还得是她这个带队老师吃瓜落。
“八点才出发，我们为什么要六点就在学校里集合？”
对于这个问题，张月怀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她甚至是迫不及待地要向同学们阐述自己的“思虑周详”：“你们要到学校拿表演用具，换表演服装，还要从学校走到招待所，这些都是要花时间的。所以我让你们提前到学校集合，穿戴整齐后前往招待所，是比通知集合的时间早一点，但守时是一种美德，宁愿自己等别人，也不让别人等自己是基本的礼貌。”
美德，礼貌的帽子一顶顶压下来，别的同学看向张月怀果然肃然起敬。
可周立是周立，不是别的同学。
“守时是美德，大家都应该遵守。但如果宁愿自己等别人，不让别人等自己是一种基本礼貌，张老师，你这不是让其他单位都不礼貌，陷他人于不义吗？”
周立说的第一句话没有问题，但张月怀没有掉以轻心，她觉得周立是欲扬先抑，后面肯定憋着大招呢。
果然，周立反手就给张月怀扣了一口“陷别人于不义”的大锅，张月怀当然不肯背。
“我这叫举一反三，比所有人都多想一步，怎么能是陷别人于不义呢？”
“如果宁愿自己等别人，不让别人等自己是一种基本礼貌，那就不该只有我们遵守，所有人都需要遵守。我们早到，我们礼貌了，别人可就不礼貌了，因为他们让我们等了。你这不就是陷别人于不义吗？”
“……”张月怀被这种用你的逻辑打败你的逻辑的逻辑镇住了，想不出反驳的话，一时缄默。
周立却还没有说完：“为免陷别人于不义，我们得让别人早到。别人早到了，别人就礼貌了，我们固然不礼貌，可也是出自于一片为了让别人保持礼貌的好心。毕竟，这种礼貌的基础设定就是我礼貌了，他不礼貌，他礼貌了，我就礼貌不了的。”
“……”神特么我礼貌了，他不礼貌，他礼貌了，我就礼貌不了，“你还想让别人等，你怎么不上天？”
“为什么我等别人就是理所当然，别人等我就是我要上天？”周立反问。
张月怀觉得周立说得太离谱了，即使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心平气和地送走这个瘟神，依旧压不住怒火：“你就是个学生，让你等等怎么了？你知道别的单位来的都是什么领导吗？”
这次的表演是迎国庆的，除了云翳一小的表演队是小学生，其他都是机关单位的人。
虽然只是工作人员，但在普通百姓的眼里也是领导，是当官的。
在张月怀看来，一群小学生等领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立却不这样认为：“如果有一种美德只要求下位者具备，而不同样要求上位者，它的实质是一项阴谋。如果有一种美德只要求弱者拥有，而不同样要求强者，它的实质是一种剥削。”
周立的声音，铿锵有力，传遍了教室。
张月怀先是一震，继而发出一声嗤笑。
“你这话说得太……”幼稚可笑了。
“……说得太好了！”
是谁？谁竟敢拆她的台？张月怀猛然抬头。
才发现在她沉迷跟周立斗嘴的时候，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个穿白衬衫的陌生中年人。
张月怀虽然不认识中年人，但认得陪同在中年人身边的人，正是校长谭立言，顿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不知道对方站了多久，对自己跟周立的谈话又听到多少，张月怀下意识回想自己跟周立的谈话，自觉其中没有有问题的地方，便挺胸抬头地迎了上去：“谭校长，您怎么来了？这位是……”
“县教育局的马股长。”谭立言介绍道。
股长？教育股？教育股是负责评优的部门，什么三好学生，优秀干部，优秀班主任和先进班集体的材料接收审核，拟名单公示，都是由教育股完成的。
股长这官可不小，论理莅临视察都要扯红绸的，今天怎么悄咪咪地就来了？
张月怀虽然知道自己今年评“优秀班主任”没戏，但看见股长还是忍不住想要混脸熟：“马股长，你好，我是六年级实验班的班主任，张月怀。”
马锴却没有理会张月怀，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周立：“你叫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