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马红俊的表情稍微恢复如常后,离他最近的奥斯卡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胖子,你怎么样?刚才,你是又进入到流火中了?”
这是白沉香告诉他们的。
如果说这世间除了马红俊之外,还有谁能准确地知道流火的状态,那就只有白沉香一个了。
他点了点头,感受着手中龙鳞不再躁动,反而是一片温热,心中就畅快极了。
“你们知道吗?”
马红俊扬起下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后怕的兴奋,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我刚才指着火神龙的鼻子,把它臭骂了一顿!”
虽然他的描述肯定带有个人风格的夸张,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态的转变,以及龙鳞确实变得平和的事实。
这远比任何详细的描述都更加具有说服力。
“我算是想清楚了,或许这双神一体于我而言只是大梦一场,如今看来可能会是一个噩梦,那我自然要亲手把他打碎。”
“胖子...”
“哎呀,好了。”
马红俊却突然打断了这沉重的氛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众人熟悉的,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笑容。
他夸张地挥了挥手,仿佛刚才那个说出决绝话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一个个的都苦着脸干什么?”
他挨个看过去,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最后定定地落在白沉香脸上。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吗?我可是堂堂凤王啊。”
马红俊故意停顿,窗外掠过的飞鸟突然集体转向,朝着马车方向低头轻鸣。
“说句不尊敬的话,凤凰之神的神位是注定要落在我身上的,而且还不用像你们一样一关关地过呢。”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一拂,只见马红俊的指尖流淌的神光在空中凝成实质般的凤羽。
“等咱们回到唐门,我就再联系一下菲尼克斯前辈,看看如何成神。”
这话说得轻松极了,可是却没有人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他们也算是见过凤凰之神了,对于马红俊的态度真是既尊敬又纵容,只要是他提出的,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只因为,他是凤凰一族未来的希望。
这或许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能作、什么不能作,即便被偏爱也始终坚守着底线和原则;
另一个则心甘情愿,在自己权柄和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毫无下限地宠爱着、纵容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此刻,马红俊感受着怀中龙鳞的温热与体内奔腾的凤凰神力,又想起凤凰之神那慈和又带着期盼的目光,心中那份因火神龙和所谓“命轨”而生的烦躁与压力,忽然就散了大半。
他有底气,更有靠山。
思绪及此,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却也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出发了吧?”
“是啊,该出发了。”
戴沐白和奥斯卡钻出车厢主动承担驾车的工作,长鞭一扬,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驾!”
马车再次辘辘前行,沿着积雪的道路驶向远方。
而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背后,远处天空上的云朵突然无声无息地汇聚,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在以天穹为画卷作画。
流云翻滚,塑形,最终竟化作一个横贯天际、巨大而威严的凤凰纹样。
那云凤姿态优雅而高贵,每一片翎羽都清晰可见,巨大的尾羽如同华丽的披风铺展而开,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昭示着某种存在。
它并非静止,云气在其间缓缓流转,让整个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振翅高飞。
更奇异的是,那云凤头颅微垂,目光似乎正柔和地注视着下方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注视着车厢内的马红俊。
一股温暖、祥和却又无比浩瀚的气息,如同春风般悄然拂过这片天地,将之前的肃杀与寒意悄然驱散了几分。
马车内,正摩挲着龙鳞的马红俊似有所感,心口微微一暖,额头的传承印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光。
他下意识地探头望向车窗外的天空,却只看到湛蓝的天幕和几缕闲散的浮云,那巨大的云凤已然悄无声息地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挠了挠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转回身继续和伙伴们讨论起来。
但自己心中那份笃定与安然,却又莫名地加深了一层,像是冬日里偶然照进心底的一束暖阳,不炽烈,却足以驱散所有阴霾。
前路或许依旧挑战重重,但他并非独行。
天穹之上,亦有目光垂怜。
这认知让他挺直了脊背,连带着手中的龙鳞似乎也变得更加温顺了。
指尖拂过龙鳞的表面,原本光滑的表面竟是毫无预兆地生出一道新生的凹痕。
“没想到竟是云凤掠过天际时,在龙鳞上烙印了自己的印记。”
马红俊笑着解释,却让其他人震惊极了。
“这...”
白沉香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表达什么,只能下意识地接过龙鳞,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变化。
凝视着上面的神性波动,拥有非凡眼力的唐三和宁荣荣皆是嘴角微扬。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该辜负这份期待了。”
马车突然轻颤着加速,拉扯的马匹眼瞳中掠过金色的光芒,蹄下竟绽开朵朵火焰莲花。
戴沐白始料未及地松开缰绳,发现马车正被纯净的神力引导着飞驰。
道路前方的积雪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通往前方的最短路径。
一株枯木在马车经过时突然抽枝发芽,枝头结出的赤果恰好落进车厢,掉进付婉婉的怀里。
果实入手温润,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白沉香只觉得耳畔的风都奏起欢快的旋律,她望着云凤消失的方向轻声感叹。
“这就是被神只偏爱的感觉吗?”
“不。”
马红俊将果实掰开分给有些受宠若惊的付婉婉和伙伴,眼中跳动着明灭的火焰。
“这是告诉我们,该去把某些不该存在的噩梦彻底烧醒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坚定的宣言,“锵!”
一声清越悠长、穿透云霄的凤鸣,再次从天际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感应,而是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甚至直接在灵魂深处回荡。
不仅仅是马红俊,史莱克七怪的所有人,甚至连付婉婉,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明明不是在耳边响起,她却听得十分清楚。
“戴老大,虽然胖子说这是凤凰一族对他的支持。可是现在,整个族内不是只有他、凤头鸡和凤凰之神吗?”
奥斯卡用手肘碰了碰驾车的戴沐白,压低声音吐槽着,脸上带着几分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还说不是神只的偏爱,这阵仗,就差把凤凰之神四个大字直接写在天上了。
戴沐白头也不回,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前方牵引马车的几匹骏马上,随口答道。
“行了,我知道你羡慕,但是也没办法啊。谁让胖子就是被选中的人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是被眼前的马匹吸引住了。
这几匹马,此刻皮毛油亮光滑,在阳光下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属于凡俗的神性光泽,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它们奔跑的姿态轻盈而稳健,蹄下步步生莲,仿佛踏着无形的祥云,若是背上再生出双翼,或许与传说中翱翔天际的神骏也别无二致。
“思龙选马还真是有一手啊。”
戴沐白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这马如今已经沾染了几分神性,怕是要通灵了。”
奥斯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马匹的变化,咂了咂嘴。
“好家伙,连拉车的马都跟着沾光了?胖子这待遇,真是没谁了。”
车厢内,马红俊隐约听到了前面的对话,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却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和唐三研究着龙鳞上那新出现的烙印。
只是那微微晃动的脚尖,泄露了他此刻颇为受用的好心情。
而另一边,在距离他们很远的风幻谷,以竹荪大供奉为首的一众神殿人员,皆身着繁复的礼服,神情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他们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最近几日,恐有神只降临,他们需要提前准备着。
当那道金红色的流光划破奉风幻谷上空的阴霾时,翻涌的灰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化作温暖湿润的云气。
菲尼克斯收敛了气息,赤足悬浮在众人面前。
除了竹荪大供奉上前一步,躬身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外,其余的白袍供奉皆是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整个迎接仪式恭敬却透着一股近乎压抑的拘谨。
菲尼克斯淡淡扫过这群沉默的信徒,对于这样的氛围实在是不太喜欢。
在竹荪的引路下,菲尼克斯赤足离地,悠然前行。
所过之处,脚下的地面悄然生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被春日暖阳照亮的冰裂,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也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温煦。
他们穿过布满诡异风蚀纹路的山谷,最终来到一个被七色流风缓缓旋绕守护的洞口前。
洞口流转的风息感受到菲尼克斯身上那纯粹而崇高的神性,自发地分开一条通道,发出近乎欢欣的轻鸣。
“您请,大人已在洞内等候。”
竹荪大供奉在洞口止步,再次深深躬身,态度谦卑至极。
菲尼克斯微微颔首,未再多言,步履从容地踏入那流光溢彩的洞窟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洞内的瞬间,洞口流转的风息悄然合拢,隔绝了内外。
洞内别有洞天,并非想象中的幽暗,而是充斥着柔和而变幻莫测的各色光流,那是凝练到极致的神风本源。
风神阿涅弥伊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带着笑意的话音随着流淌的风传入菲尼克斯耳中。
“凤凰之神倒是难得来找我,还把我门口那些小家伙们都吓得不轻呢。”
菲尼克斯环顾四周,随意找了一个由风晶自然形成的座椅坐下,闻言挑了挑眉,眼眸中带着些许嫌弃。
“我?你怎么不说是你的供奉胆子太小了?我一早就告知你我会过来,谁知道他们还是这般。”
风穹洞内流转的七色神风缓缓向中心汇聚,逐渐勾勒出一位女性的曼妙轮廓。当光芒稳定下来,风神阿涅弥伊的真容显现。
她身着一袭飘逸的星雾绡丝长裙,裙摆呈现出由天青至月白的渐变色彩,如同将黎明时分最柔和的天空披在了身上。
衣料看似轻薄如雾,却无风自动,表面隐隐有流风纹路闪烁,仿佛整条长裙都是由流动的清风织就。
她的长发是柔和的银灰色,并非死寂的灰白,而是如同月夜下的云河。
发间缀着细小的、如同露珠般晶莹的风晶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微响。
阿涅弥伊的面容柔和而圣洁,眼眸是奇异的淡青色,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型的风旋在缓缓转动,目光流转间,带着洞察世事的通透与一丝属于自然神只的疏离。
面对菲尼克斯的调侃,她也不打算忍气吞声,瞥了一眼对方之后随即悠悠开口。
“说是供奉,但终究也只是人类,面对神只有些畏惧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你也有供奉的话,自然就明白了。”
风穹洞内流转的光晕在她周身形成朦胧的光环,将她衬托得愈发不像尘世的存在。
供奉的确是人类世界里最接近神只的存在,但二者之间,仍旧隔着难以跨越的天堑。
菲尼克斯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供奉...”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阿涅弥伊,你说得对,我或许确实不太明白拥有供奉的感觉。”
他抬起头,与阿涅弥伊对视。
菲尼克斯明白的,如果不是马红俊的出现,不要说供奉,就连神位也是空前绝后了。
他是凤凰一族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也是天地之间,存在的最后一只凤凰。
神界都说他对马红俊那个人类太好了,居然会那么轻易的就把一半的神力无偿送给他。
可是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
菲尼克斯也曾长久地凝视过时间的长河,看到过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其中大多数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终点。
他这一簇孤火,会在无尽的永恒中独自燃烧,直至某一天,也悄然寂灭。
那将是比任何神战,任何陨落都更加彻底的终结,是一个伟大族群的终焉!
所以,当他在命运的缝隙中,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契合的火焰波动时,即便是他,心中也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不是看到一个优秀后辈的欣喜,而是在无尽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终于看到了一扇可能通向光明的门。
马红俊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传承者,是后辈。
他是火种,是希望,是整个凤凰一族能否继续在星穹中展翅的唯一答案。
洞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阿涅弥伊周身流转的风停滞了,即使与菲尼克斯并不熟悉,但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那片长久以来的孤独。
每个神只选择传承人都有自己的原因,谁都一样。
只不过,菲尼克斯背负的枷锁过于沉重了。
“好了,咱们说远了,我今日过来,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
“是啊,感谢你选择了我们的王后作为风神的传承者。”
直到听到后半句话,阿涅弥伊才弄清楚这所谓的“王后”指的竟是白沉香。
“王后,王后,哈哈哈,王后...”
阿涅弥伊一边笑着一边念叨着这两个字。
她和白沉香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作为神只与传承者,她们灵魂之间的联系却是极其紧密的。
自己见证过那女孩在比赛中的坚韧,感受过她对伙伴们的珍视,也明了她对马红俊那份深藏心底,纯粹而炽热的情感。
以自己对白沉香的了解,阿涅弥伊几乎可以立刻想象出,对方听到这个称呼时会是怎样的可爱反应。
菲尼克斯看着阿涅弥伊那带着慈和与戏谑的笑容,也了然地点头,心中最后一丝关于风神态度的考量也落定了。
很好,看起来她很满意王后。
以她的性情和对传承者的爱护,应该不会没事找事地难为白沉香,说不定还会多加照拂。
这让他对马红俊和白沉香未来的路,又放心了不少。
“对了,这是给你的。”
菲尼克斯也不多说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直接抬手,掌心中神光涌动,一件物品缓缓浮现。
出乎阿涅弥伊的意料,那并非预想中光华璀璨的神物,而是一根看似极其朴素、甚至有些黯淡的凤凰翎羽。
它通体呈现一种内敛的暗金色,没有任何耀眼的光彩,仿佛所有的神华都深深内蕴其中。
“这是我褪下的一根本命凤羽,闲来无事炼化了一下。”
菲尼克斯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带在身边,能宁心静气,驱散邪祟,而且对你这风幻谷乃至外面的地貌都有裨益。”
阿涅弥伊的表情一凝,她身为风神,对天地气息的感知何其敏锐。
在这根看似不起眼的凤羽出现的刹那,她便能感受到周围原本的荒芜滞涩之气,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悄然消融了几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温煦。
凤凰之神的本命凤羽,这份礼物有多贵重,可想而知,这几乎等同于将自身的一部分本源权柄赠予对方。
然而,阿涅弥伊却迟迟不曾伸手去接。
那枚暗金色的凤羽静静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着内敛而磅礴的生机。
“菲尼克斯,你这般厚礼,是要让我和你凤凰一族,彻底绑定在一起吗?”
她缓缓开口,周身流转的风息也变得缓慢而凝重。
“一起为了你的‘王’和‘王后’的未来,不遗余力?”
她虽然的确欣赏白沉香这个传承者,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庇护和指引。
但菲尼克斯此举,似乎是要将风神一脉彻底拉上凤凰一族的战车,为了马红俊和白沉香的成长与安全,投入更多的力量和关注。
这其中的分量和牵扯,可就远非简单的神只友谊那么简单了。
她和白沉香的缘分着实还没有深厚到让自己愿意付出如此代价的地步。
面对这直白的质问,菲尼克斯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对方,瞳孔里没有半分被戳破心思的尴尬或闪躲。
他不否认。
在打算来拜访风神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这个想法了。
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更是为了给马红俊和白沉香,更凤凰一族那渺茫却又至关重要的未来,寻找一个可靠强大的盟友。
菲尼克斯看到了马红俊身上的潜力,相信他一定能带来极为辉煌的未来。
可是同时他也看到了前路的艰辛。
火神龙背后的隐患,魔兽的阴谋,神界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仅凭他一人,或许能护得马红俊一时,但是菲尼克斯一早便下定了决心,在马红俊登上神界的那一刻,便是他身归混沌,去找他真正家人的时候。
因此,若是想要那簇火种真正成长为燎原之火,就必须在自己离开前为他铺好所有道路。
而执掌气流,与火焰并非对立反而可以相辅相成的风神阿涅弥伊,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更何况,如今他们之间,还有着白沉香这层天然的纽带。
“是。”
菲尼克斯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坦然承认。
“我确有此意。”
“你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不知道神只之间私下拉帮结派是不被允许的吗?”
菲尼克斯笑了。
那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慵懒或温和,带着一种看透规则,甚至略带挑衅的意味,让他本就俊朗非凡的面容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风情。
“谁说是拉帮结派了,我这,明明是临终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