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悬空,夜云如絮,风流谷底,哀声呜咽,似有幽鬼狼嚎。
崖顶孤峭,圆若盘盂,将一轮素月托于掌心。
白袍公子立于月下,眉眼低垂,手搭剑柄,仿若神游。
嗒嗒——嗒嗒——
忽然间。
细碎的脚步,自雾气徐徐传出。
黑袍少年从暮霭中现身,步伐慵懒,神色悠闲。
皎白月光斜映脸侧,那双清澈秀气的桃花眼微敛,嘴角噙笑,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他走到崖边,探出脑袋往下瞅了一眼,啧啧称奇:
“这种地方,放小说里一般都是复活点。怎么想的,居然能约到这儿?嗯……还挺有品味。”
啪塔——
崖边石子滑落,很快便隐没云端,坠入谷底,连一声回音都未曾涟漪。
白袍公子似心有所感,倏地睁开双眼,垂首望去。
那黑袍少年恰好回眸,两人隔空对视。
夜风拂袖,万籁俱寂。
静默。
良久。
“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许守靖眯眼轻笑,眸中神色却无半点笑意。
虞潮眼神微动仿佛有万千思绪闪过,沉默许久,平静地回道:
“可……这次我未必会输。”
——
“你真不打算去看一眼?”
烛火幽幽,熏香萦绕。
柳红夜伏在梳妆台前,手持手帕,正对着镜子卸妆,脸庞映在铜镜中,依旧精致可人。
桌边一侧,摆着枚透明的珠子,隐约映出一个身着单薄黑裙的女人,闭目仰卧,似醒非醒。
“死不了。”黑裙女人眉间微蹙,语气淡淡,像是嫌她多话。
柳红夜捻起另一张干净帕子,轻拭唇角残留胭脂,声音含糊地接了句:
“你就不担心,向景砾急了眼,亲自对许守靖动手?”
“他敢现在与我撕破脸?”
东皇漓嗤笑一声,眼皮都没抬。
语气微顿,眉眼轻敛,她终于睁开眼眸,带着点不耐:
“只要不是暨丹亲临,都轮不到我出手。”
柳红夜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目不斜视,良久才小声嘀咕:
“说得好像暨丹来了你就真能打过似的……上回,还不是靠着他不熟这个时代,被你唬住才退了。”
话落,屋内陡然一静。
柳红夜手一顿,表情微僵,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她这面对好姐妹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该不会戳到这位的自尊心了吧?
她讪讪一笑,侧首瞥了水晶一眼,声音比蚊子还小:
“呃……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那功法不是特殊嘛,正面对打,吃点亏也正常。何况那老怪物本来就是以战养战的路子,换以前那些老家伙,不也没几个扛得住他几招……”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虚。
——怎么好像越描越黑?
东皇漓却始终未出声,只垂眸望着掌心,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柳红夜偷瞄一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了句:
“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东皇漓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冷不热,语气也波澜不惊:
“我在想,许守靖找我要《沐烨杳玄录》,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红夜微怔,眨了下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小子也练这个?这……跨度有点大吧。五行同源也好,天罚之力也罢,哪一条能搭上这玩意的边?他又用不着分魂同修……”
话音刚落,那双妖异魅惑的瞳孔便微微一颤,幽光流转,如水波涟涟般轻轻荡开。
东皇漓静静望着水晶,良久,才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
“也许……是为了替某人上份保险呢。”
柳红夜一怔,抬眸望去,只见她眼中光影未敛,笑意却已悄然浮上唇角。
那笑,不甚对称,淡得发冷,柔得生诡。
——
明月清幽,夜风无声。
乱石林间,混沌虚影悄然游移,犹如阴影在呼吸,逐步收拢向那名黑袍少年。
许守靖眸中金芒一闪,略作停顿,忽而抬头望向崖顶,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最多只是喜欢背后阴人,没想到啊,你虞潮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叛变人族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
虞潮无语片刻,眼皮都没眨一下。
这混蛋还能演的再假点吗?
……妖庭?
他略一沉吟,眸光微顿,语气意味不明地道:
“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许守靖倚在一块磐石上,抬手抚过腰间的琥珀吊坠,轻轻一按。
墨光一闪,画舫烟浅现形于手,被随意收入剑鞘,姿态懒散。
“大概……比虞大少想的,要再多那么一点。”
他冲着虞潮挑了挑眉,又比了个‘一寸’的指尖手势:
“就亿点点。”
虞潮眼眸闪动,沉默良久,仰头长叹一声:
“其实……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许守靖指尖轻敲剑柄,表情嫌弃得毫不掩饰: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不信。”虞潮低低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讽意与自嘲。
顿了片刻,他忽然神情一肃,目光灼灼,语气沉重:
“我想掌舵天涯虞氏,是因为我清楚,我相信只有在我手里,天涯虞氏才能成为九洲第一世家,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
许守靖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锐评:
“你放心,知琼绝对做的比你好。”
虞潮不为所动,只淡淡摇头,语气依旧平稳:
“对我而言,天涯虞氏就是一切,你永远不明白这份责任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生于这里,长于这里,从背负‘虞’字至今,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天涯虞氏。”
他咧嘴一笑,眸光炽亮,表情却带着阴沉:“任何对虞氏不利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闻言,许守靖微蹙眉峰,目光缓缓凝住他,半晌后,似笑非笑地道:
“所以,你是想说……你借助妖庭的力量,也是为了天涯虞氏,妖庭只是你的棋子?”
虞潮目不斜视,淡漠地说道:
“你可以不信。”
“我确实不信。”
许守靖耸了耸肩,斜眸扫了眼背后的暗影,嗤笑一声。
下一瞬——
唰!
画舫烟浅破鞘而出,寒光如圆月,横斩磐石。
轰!
一团黑影猝然吐血,倒飞出数十丈,直至深渊上空,随即如断线风筝般消失于夜色深处。
许守靖甩净剑身鲜血,剑尖斜指地面,月光如白纱,映得那双桃眸冷若冰霜。
黑暗中,浑浊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小子神识感知相当敏锐,都别藏了,一起上!”
唰唰唰——
数十道黑影同时跃起,如箭如雾,快若虚影,掠向许守靖。
原本空寂的乱石林,瞬间杀气弥漫,几近窒息。
许守靖环视一眼,曲腿弯膝,踩石借力,身形腾空而起。
画舫烟浅绽放净白光辉,他手中一抖,剑气逆流。
下一瞬。
嘭!
一道浓墨剑痕自他身侧炸裂,狂猛横扫,仿若雷音落水,掀起万钧巨浪。
来袭黑影被震飞四散,撞碎石柱,碎石如雨,哗哗洒落。
“锵”的一声,收剑入鞘。
许守靖平缓落地,微扬下颌,目光不掩讥诮,却轻松笑道:
“这点水平的埋伏,你应该清楚对我没用……虞大少,不如痛快点,早点把你准备好的‘盟友’请出来如何?”
虞潮垂眸不语,只是眉眼微动。
啪、啪、啪——
鼓掌声随风而至,清脆悠然。
夜色深处,一道魁梧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发如飞雪,披散而下,妖瞳森寒,五官白净,似女似男。
魈真微微仰首,目光森冷,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道:
“没想到……你要杀的人,居然是天罚余孽。”
虞潮眸光闪烁,神色平静如常:
“我不知道什么天罚余孽,我只知道,人现在过来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们如何收尾。”
魈真盯了他片刻,忽而轻嗤一声,语气懒散:
“罢了,就当是这回事好了。”
话音未尽,那抹夜色中如雪的白发,已然掠动消失。
眨眼间,魈真横越半个山头,鬼魅般出现在许守靖面前,毫无征兆。
许守靖眸光微沉,右手翻腕,反握佩剑,剑气瞬息而出,借势爆退。
魈真双指并拢,结印如流,笑容随和,眼底却是一片银光森然。
“小子,难道你真觉得,自己能赢?”
说话间,他掌中那道符印已凝成实质,朝那袭来的剑气迎头压去。
轰——
力量交锋,仅一瞬僵持。
墨色剑气应声碎裂,被符印击穿中央,力量未减,直扑许守靖面门。
许守靖体内灵力翻涌,眼中却无意外。
存神期大妖,几乎等同于人族的轩阳境修士,如果连这玩意都能一剑破之……那,那不如干脆把暨丹喊来,随便虐。
他平息涌动的灵力,沉下心神,归剑入鞘,蓦然一脚踹向背后石柱。
轰!
石柱炸裂,声震山谷。
许守靖不退反进,整个人宛若一枚炮弹,轰然冲向那符印。
魈真眉峰微蹙,似是没明白,这小子为何要做出这等自杀行为。
不对……这小子是天罚血脉,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念在中途,尚未回转。
空中,许守靖身形狂飙,手中暗光一闪,一杆刻着古朴纹路的漆黑重枪,悄然现身。
与此同时,他那直逼天际的势头骤然一沉,全身灵力如潮退散,宛若凡人。
魈真瞳孔微震,瞬间并指成剑,强行凝出一道新的符文。
嗖——
漆黑重枪破空而出。
那道符文,如同一面撞上尖刀的镜子,顷刻间四分五裂,碎成齑粉。
而许守靖破符而入,枪势不减,势如雷霆,笔直刺向魈真眉心。
电光火石,近在咫尺。
直到这一刻,魈真才猛然想起。
妖神大人似乎是说过,妖神大人曾言,这一世的天罚血脉,拥有与那个女人同样的规格外仙武。
——神净罚天蕴含的法则过于霸道,完全凌驾于任何术式之上。
但,也并非没有应对之策。
手持神净罚天,意味着失去仙道境界,无法通过微调灵力进行御空。
只要事先做好预警,仅凭凡人之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中他的。
念头一起,魈真心中刚刚松了口气。
下一息,风停了。
天空仿佛冻结,夜风无声,连星光都黯淡了一瞬。
噬骨之寒无声无息地攀上,空气干燥得像被抽干,吸气如刀,仿佛吞下一口碎冰,胸腔与气管生疼。
魈真眼神一凛,急调灵力驱散那股寒流。
然而那冰冷之力却顺着灵力蔓延,直逼灵海根基。
——竟然能冻结灵力本身?
魈真瞳孔骤缩,意识到不妙时,许守靖已持枪至前,几乎贴面。
那杆漆黑重枪,不见锋芒,却有种破开原初天地的决绝,刺向面门。
魈真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猛然抬起。
歘!
掌心被枪尖洞穿,鲜血四溅,枪刃缠着红丝。
同一时刻,他体内灵力如泥沙崩塌,刹那间归于沉寂。
许守靖微怔,眉头一挑。
这就破了?会不会有点太简单了?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魈真眼神一厉,左手成刀,猛然斩下那条被洞穿的右臂。
血如泉涌,断臂翻飞。
他借势脱离神净罚天的沉默禁令,拖着断臂身躯,如魅影掠空,直至山巅才堪堪站定。
许守靖势头一缓,身子开始自由坠落。
他眨了眨眼,抬手一甩,将那条残臂随手抛开,顺势收起神净罚天,脚尖一点,踏空而立,衣袂微扬。
夜风簌簌,阴森呼啸。
一道白影自空中悄然掠来,衣袂飘然,身形却如影随形,步步生莲。
她轻巧落地,站在许守靖身旁,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微凉,语气却温柔如水:
“靖儿,没事吧?”
许守靖回头看了她一眼,展颜微笑,轻轻摇头:
“多亏了师父,才让这一击成功命中。不过——”
他顿了顿,话未说尽,眼中笑意稍敛,转头望向山头方向。
山巅之上,魈真垂眸不语,断臂处却泛起一层森白。
白骨蠕动,如蛇缠枝,筋脉血肉随之疯长,片刻之后,肌肤重塑,指骨成形。
眨眼间,那只曾被斩落的手臂,已恢复如初,连一点血腥味都未曾残留。
许守靖瞳孔轻敛,语气低沉:
“果然,没那么简单。”
? ?回来嘞,先更个一章,表明我没寄。
? 休息一星期了,确实有用哈,一星期不码字,也不想着码字的事情,之前那种焦躁感都没了,完全不抵触,写的挺得心应手的。从文里,应该也能感觉出来吧,稳了很多。
? 然后更新模式的话,我想了下,要不就按我说的那个‘情节更’吧?
? 感觉那样确实比较合适,我也有留稿的空间。
? 下一次的话,5月14号吧,一周的时间,我慢慢写,大概会一次发完疯魔院的副本。
? 发不完,估计也只留个单独剧情高潮的尾巴。
? 也不一定每次都是一周,我主要看,剩下的情节,还要多少字写完。
? 疯魔院没多少了,所以感觉一星期够了,应该三章左右?
? 暂时这样,14号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