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鸢还久久回不过神来:“你、你是天界上神?”
她印象中的文弱书生,居然是战神之子?
兰辞玉颔首,面对她再一遍的发问,温和道:“是。”
季清鸢一顿,有些不解:“那你,此次又是为何要下界?”
硬闯神界之门的,她第一个见过的,是谨弋,第二个,就是面前这位辞玉上神。
但谨弋是为了躲开天族的追杀,才必须下界,而辞玉分明已经闯过一次天界之门了,知道它的杀伤力,为何还要冒险再闯一次?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她恍然大悟般:“是不是你的父亲还未找到?”
他第一次以神魂脱壳,闯神界之门,却记忆全失沦为凡人,早已忘了下界的初衷,怎可能找到他的父亲?
兰辞玉微微一顿,对上她清亮的眸子,要说出口的话似乎也停了停,百转千回,最终轻声道:“……嗯。”
“是因为我父亲。”
其实,他此次下界,更多是为了她。
天界一日,人间一年,纵他以最快的速度养伤下界,人间也已经过了五百余年。
五百余年,山可崩塌,河可改道,斗转星移,遑论这位五百余年前就明确拒绝过他的姑娘。
就算她不记得他了,他也不会怨怼,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了。
况且,她还是这般良善,丝毫未改,天生异象,她第一个赶来救治百姓,与数百年前一样。
他这番回天界时,母亲心疼他身受重伤,语重心长劝告他,说他们二人互相感应,而她冥冥之中也或多或少感应到了夫君的离去。
但即使父亲已经在下界陨落,他也要去寻,寻回他的遗体或者遗物,至少要知道父亲是为何而死的。
他最挂念的两人都在人间,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再次冒险来了人族地界。
不过,他好像还是来的晚了些。
阿鸢本就是个极好的姑娘,如今身边更是站满了人。
如同天上高挂的月亮,清冷而美好,于是便有繁星点点,甘愿臣服,作其衬托,只为久伴月亮身侧。
当初年龄尚小的宋听澜已经长大了,其余三个推门而来的男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强大、俊美,各个风姿卓绝。
也如出一辙的,眼里含着勃勃野心,以及难以掩饰的戒备、打量,如同占有欲极强的雄性在观察着闯入地盘的外来者。
辞玉垂眸,掩住眸底情愫,旋即又抬眸,挂着清浅的笑:“阿鸢这些年过得如何?”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颇为仔细的模样,不含别的意味,极其自然地道:“总觉得阿鸢又好看了些。”
季清鸢下意识摸了摸脸,想起来了这是她自己的脸,与之前那副身体的脸有几分不同。
这种事并不好解释,她挠挠头,道:“过得还不错,不过经历了许多,面容也有改。”
“对了,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辞玉轻声道:“阿鸢曾经探过我的神魂。”
所以他记得她的气息。
一个人无论如何变换,只要魂魄不改,那就依旧是原原本本的她。
季清鸢数年前的事,想起那个林子里遇到鬼打墙都出不去的文弱书生,没忍住笑了笑。
但下一瞬,回忆起他的结局,笑容骤然僵硬在嘴角。
辞玉正不明所以,就见她低下头,浓密的眼睫轻颤,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缠在一起绞动着。
“你当初…疼不疼啊?”
以凡人之身受了致命一击,疼不疼?
辞玉微微一怔,又反应过来,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与愧疚。
“阿鸢。”
季清鸢下意识抬眸,就见他勾唇,朝着她笑了笑。
本就清贵文雅的公子笑起来也如沐春风,微光透过支起的木窗落在他青丝上,他蒙在一层暖融透亮的光里,几分神性与温和极其自然地并存。
季清鸢被他这一笑晃了眼,也不自觉放松许多,就听见他道:“当初之事,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自责。”
“况且论起恩来,阿鸢救过我的命,救了阿狸的命,还费尽心思给魏叔开药治病,这样比起来,我对阿鸢挡下的那一次,算不得多重。”
二人目光相撞,他眸光温和,温柔而坚定。
季清鸢心也微微一颤,良久,也终于道:“好。”
“谢谢你,辞玉。”
……
季清鸢推门出来的时候,四个人如四尊煞神般立在门口,如雕塑一般伫立着。
季清鸢刚关上门,转过身来见几人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一顿:“……碧水宫不缺石像。”
此话一出,岑川最先动了,他幽怨地瞥了眼她,一边气鼓鼓皱着鼻子一边飞快小跑到她身侧,语气也酸溜溜:“阿姐,里面那个野男……那个公子是谁啊?”
季清鸢没听清他的停顿,见几人也都看过来,知晓他们是误会了,道:“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叫辞玉,是个很好的人,如今伤还未好,你们莫要多想,也不要去打扰他养伤。”
不怪她啰嗦,这几人凑在一起救安分不了,但辞玉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她对辞玉已诸多愧疚,如今更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再伤害了他。
岑川极为乖巧地点点头,又状似不经意般继续问道:“这位辞玉,是天族的上神?”
季清鸢奇怪地撇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她一顿,蹙眉:“你们偷听!”
季清鸢环顾一圈,便见另外几人也正竖着耳朵听着,见她看过来,纷纷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唯独宋听澜,他立在廊柱的阴影里,低垂着眉眼,高挺的眉骨遮挡着,一层阴影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
他一言不发,只默然立在那儿,如同秋末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枯叶,将死不死,只缓缓枯萎着。
季清鸢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师兄?”
他没应。
季清鸢又唤了一声:“听澜?”
“宋剑首心中应当有别的事。”江岫白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含着笑道,“师尊还是莫要烦扰他。”
明明今日来释迦殿禁地接她的时候还好好的…
莫不是因为辞玉?
可辞玉于她而言,只是救命恩人,她刚刚也当着他们的面说了。
岑川来挽她手臂:“阿姐,先走吧,此处不是说话时好地方。”
也对,辞玉还在养伤,光明正大站人家门前聊天也不好。
她又回头看了眼宋听澜,道:“先回瑶池小筑吧。”
几人一回到瑶池小筑,季清鸢便想起了正事。
她将找齐的所有残卷都拿出来试图复原出地图,可这残卷无论是拼也好火烧也罢,水打湿了也不带一个变化到了,依旧散散乱乱许多页。
季清鸢不自觉咬着大拇指,蹙眉盯着好不容易找齐了的残卷,眸中一片疑惑。
这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