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窗外传来铃声，栏杆抬起，在行人的簇拥下橘氏家族的加长商务车，跟随警视厅的铁骑穿过轨道。
簇拥的人群望着远去的豪华轿车，咬着嘴唇，下定决心。在他们看来，只要好好工作，将来自己一定也能买得起一辆豪华轿车。
车内。
听着小师妹愤怒的语气，苏牧脸上却浮现出轻松的笑容。往昔美好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就连眼角都变得格外温柔。
如果不愤怒，谁也不信，就连自己都骗不过。
当时在山海公馆的订婚宴上，看到慕芊凝挽起其他男人的手，满脸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胸中喷发的滔天怒火，根本掩藏不住，序列差点失控暴走。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夏沫的及时提醒，抚慰住被怒火吞噬的自己。慕芊凝很有可能会被序列的威压，折磨到精神崩溃，甚至当场香消玉殒。
杀了人，然后呢？
如果世界存在平行时空，那条时间线上的苏牧，恐怕已经上了序列议会的通缉单，正满世界躲避赏金猎人的追杀。
大概率不会再有剑圣传人，不会再有双序列尘世君王，更不会有圣光·卡塞尔学院专员苏牧。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理智战胜冲动。时间会带走一切，更会证明一切，江州荒野捡垃圾的流浪少年已经长大，成为这个时代继血种的天。
如今站在未来回望历史，苏牧已经可以看清当时迷雾。愤怒绝对是有的，但如果说“恨”，是绝对没有的。
他还记得，废水厂一战后，自己在江畔阅读慕芊凝的信笺。那时的心境已然格外不同，似乎所有的恩怨都随信笺沉入江水。
那时的心仿佛失去温度，变得毫无波澜。
这大概就是言情小说中，常说的欣心殇已死吧。
又或者是……
看见序列伟岸的少年，已经不再拘泥情感的泥淖。
我，苏牧，向往高天！
“没有。”
苏牧收敛发散的思维，深吸一口气，眼中透着清亮的光，正面回答小师妹的问题，同时也在向夏沫诉说自己的心思。
“我曾经愤怒过，但没有‘恨’过。在看清慕芊凝的真实面貌后，我忽然意识到，原来一直困住我的不是情感，而是天真的幻想。”
一旁，夏沫面无表情，可心中十分紧张，耳朵竖起听得极为认真。
当“幻想”从少年口中说出，她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眼中顿时多出满足的笑容。
你想明白就好！
谁年少之时没有憧憬过未来，只有从沉睡的幻想中苏醒，人才会长大，才能继续大步流星地走向未来。
“过往的记忆是美好真实的，但建立在真实之上的憧憬却是虚假的。”苏牧继续说着。
视线的余光中，突然出现夏沫明媚的笑。
他忽然想起“海黎幻境”中的经验，右手不老实地挪动位置，在几人的注意力外，悄悄抓住身旁少女的手。
凉凉的，还很软。
“嗯……”
夏沫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面对三个大电灯泡，她有些慌乱地紧张起来，大脑发出高温宕机的警报。
开云人的感情向来含蓄，更何况出身于传统世家的夏沫，更是羞于这种当人面的情感宣泄。
之前的高调都是逼不得已的手段，就内心真实而言，她喜欢关上灯后的……不可描述。
“犯不上为了虚假的幻想，背负起杀人的罪责。”苏牧抓紧手中的“真实”说，“我有更好的未来，更好的选择。”
“哇噻！——”
橘桜雪眼中满是羡慕，她既羡慕师兄现在得遇良人、幸福美满，又羡慕对方能跳出困局与自己和解，但羡慕中又多了一份懊恼。
真的是！
自己干嘛要扯这个话题！
现在满意了吧，被人家喂了一嘴的狗粮！
橘桜雪，你可长长心吧！
女孩在心中不断和自己较着劲，责备着自己的“愚蠢”。
橘桜雪听到的是甜甜地撒狗粮，但落在稻田奈子的耳朵中，就是另一番含义了。
她听到了这位大人物前半生的苦难，更听到了他面对苦难时的应对。
他好像没有心，感受不到喜怒哀乐，没有怨恨、责备、谩骂。
但同时又可以说他十分豁达、乐观，他永远都能从苦难中看到希望，看到与苦难和解的办法。
稻田奈子从来不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它不会带来成功，也不值得追求，磨炼意志只是因为苦难无法避开。1
如果有人追求苦难，那他不是有病就是有病！
但今天她从眼前男孩身上，看到了另一重解读：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个受苦的人如果悲观了，就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失去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结果是他将受到更大的苦难。2
这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男友，那个被自己从精英阶层拖下泥淖的男人。
他本是上京都医科大学的天才学生，年仅25岁便已经成为【木间制药】E7级的中级工程师。
他的前途本该是辉煌的，他的生活本该是宽裕的，但因为自己的疾病，累累账单拖垮了他的经济。
现在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
……
下班时间到了，高桥保远飞快地走出实验室，脱下身上白大褂换上浆洗无数遍的外套，收拾好工位后提着包就往外面跑。
“去哪？”
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挡住路，她斜靠在工区唯一出口的玻璃门上，双手抱胸满脸不高兴。
“小林酱……啊哈哈哈……你拦着我干嘛？”
见逃跑大作战计划失败，高桥保远露出憨态的笑容，开始装傻。
“砰！”
小林千美也是丝毫不惯着他，抬起自己的大长腿搭在门框上，将最后一点缝隙堵死。
她眼中仿佛在喷火，说：“学长，你不是答应今天去聚餐吗？”
朝鹤人下班后都喜欢去居酒屋喝一点，男女都不例外。木间制药1225号实验室的几位研究员，关系一向很好，经常约着喝酒吃烧鸟。
但有一个人从来都不参加，就是正在想方设法逃跑的高桥保远，不过并不是他和几位同事关系不洽，相反1225号实验室，都喜欢这个年轻人。
还有同为年轻人的小林千美。
高桥保远今年25岁，E7级。小林千美24岁，E6级，两人同样毕业于上京都医科大学生物系。
小林千美从不掩饰自己对高桥保远的喜欢，在学校时是，毕业后也是。为此她并没有接受家里安排，去【三联生物】上班。
而是跟随心爱的学长，来到木间制药，担任E6级的初级工程师。并在暗箱操作下，如愿以偿地分进了1225号实验室。
“啊哈哈——”
高桥保远继续装傻，他现在只想回家，抱抱自己香香软软的宝贝女友。压根不想参加什么聚餐，并且他也没有额外的预算去参加这次聚餐。
“学妹，你知道的……我……家里事情比较多……”他目光躲闪地编着瞎话，“其实我也是想去的，但是你知道的，我女朋友身体不好，我得给她回去做饭！”
“对，做饭！”他又强调一遍。
小林千美目光暗淡，眼中的余怒逐渐消散。“学长有女朋友”这件事她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执着。
稻田奈子的病例她看过，不是一般的棘手。
小林千美也想过治好那个可怜的女孩，问遍帝国名医，甚至将病例发去艾美瑞卡的大医院，最后得到的回答都是：治不了，死定了！活不过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也就是说学长的女友，只剩下最后的五年光景。
小林千美已经等了四年，根本不在乎多等五年。等学长和现任女友告别，等他们的感情自然走向终结，机会总会偏向自己。
她不奢求五年内有任何进步，但却渴望学长的回馈。
要求不高，吃一顿饭总行吧？
如果担心孤男寡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聚餐，和1225号的大家一起聚餐总可以吧！
很显然，学长的态度是，聚餐一样不行！
他根本不给任何机会。
“下次！”
高桥保远敷衍一句，望着学妹拦在面前的大长腿，小心翼翼地举起皮包，将修长笔直的美腿按下，清除挡在面前的障碍。
“下次一定！”
他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消失在办公室中。
余音消散在实验室中，只留小林千美孤零零的背影。她望着学长离开的方向，一个人独自发呆。
学长不是不清楚学妹的心思，只是他早已心有所属。
面对小林千美的疯狂追求，高桥保远十分无奈，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明确拒绝对方多少次，强调多少次。
可对方主打一个“不听不听，就追不停”，死缠烂打不松手。好在学妹还是有分寸的，追归追，却不骚扰。
起初高桥保远依旧是义正言辞地拒绝，时间一长，发现人家压根不听后，干脆直接摆烂，每次都说下次一定。
他认为只要敷衍次数够多，学妹早晚失去耐心，就算她继续死缠烂打，再过几年她家里肯定也不会同意。
没有人喜欢不守信的男人。
高桥保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学妹那么好的条件，到底看中自己哪一点。
这个问题小林千美同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稻田奈子那个病秧子了！
1225号实验室E8级高级工程师主管，端着茶杯看完这场大戏，悠悠地说了句：“看来今晚这次聚餐，是聚不成了哦。”
实验室内剩下几名研究员一脸失望，还想一起喝一点呢！
主管看着他们摇摇头，真是分不清，这哪里是聚餐？分明就是“鸿门宴”！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林聚餐意在高桥。
你们这些人，在想p吃呢？
“早点回家吧。”他说。
……
……
1：摘自余华，《活着》
2：摘自尼采，《偶像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