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时间线，西牛贺洲。
灵山。
盂兰盆节的盛大宴席依旧热闹非凡，吃不完的珍馐，喝不完的仙酿，在醉中生，在梦中死。
东游十四载，山中十四天。
梵净圣人奉上的仙茶，苏牧百无聊赖地一杯接一杯。
终于，第十四杯，随着燃灯道人与乌云仙在南赡部洲大打出手，随着六魂幡笼罩住木青华的身躯，他发现了异样。
信息，遭到了扭曲。
天下，并非天平无事。南赡部洲的混乱，远超他在灵山观察到的一切。
苏牧抬起头，望向灵山的天穹。
依旧天朗气清。
“道友的心似乎不静，不妨说出来，贫道或可给出答案。”梵净圣人说。
苏牧问：“圣人，会说谎吗？”
梵净圣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得胜后的畅快，以及大局在手的写意，说：“圣人不屑说谎，他们只会缄默不言。”
“如此便好。”苏牧继续问，“那灵山的天穹是真是假？”
“道友说笑了，何为真，何为假？”梵净圣人回答说，“圣人目光的极限，从来就不是遮掩星辰的清风，而是包裹寰宇的混沌。”
“一片谁也无法横渡的逆星乱海。”
他端起茶杯，说：“就像道友在人皇那里看见的洞天，灵山自然也有自己的守护大阵，所有圣人道场均有这样的手段。”
梵净饮茶，淡泊宁静。
“圣人视线遍及五大部洲，我从未见过，哪家圣人道场将自己封闭在信息空域中。”苏牧起身，“恕不奉陪。”
梵净放下茶碗，不慌不忙，说：“道友且慢。此时赶到南赡部洲，已经无济于事，不妨留下来，静候佳音。”
“先前贫道已经说过，些许苦难并不足以磨灭一位圣人存在，对于那位人族新圣来说，一切经历都是必要的磨练。”
苏牧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外走，说：“些许磨难？道友真是好气魄！阐、截二教在鸾山关开战，连六魂幡都出现了，这叫些许磨难？”
“告辞。”
右手抬起，撕裂空间。
“砰！”
玉瓷茶碗摔碎在地，七宝妙树遮蔽空间。
梵净圣人的声音冷下来，说：“道友未免有些过于不近情谊，贫道好心劝留，你却如此托大！莫不是不将我灵山放在眼里？！”
嗯？
梵净态度的陡转，令苏牧泛起沉思。
南赡部洲的抢人仙战只与阐、截二教有关，似乎与灵山关系不大，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甚至不惜得罪一位圣人，妄图在灵山出手。
“灵山？呵。”
苏牧右手凭空抽出序列锋刃，挥剑搅碎面前的七宝妙树，说：“既然你如此清楚，又何必说出来自取其辱？”
“放肆！”
梵净圣人拍碎石桌，祭出加持神杵。
七宝妙树恣意生长，转眼便将这间小天地完全封闭，说：“道友如此折辱我灵山，贫道今日倒要讨教一二！”
“你想对我动手？”苏牧平静地问。
“是道友狂言辱圣！”梵净圣人说。
苏牧回身，说：“看起来今天不打这一架，是没有办法脱身。只是我很好奇，道友如此得罪于我，第八圣人涅盘如来之事，想来就此放弃？”
“事关圣人脸面，我不得不出手。亦或者，道友能在盂兰盆会上，当着众仙的面，向灵山致歉，狂言之事便可作罢。”梵净圣人满眼愠怒。
苏牧：“……”
他沉默地观察着圣人之怒，推敲着向四周陡变的天象，狂风雷暴，骤雨雷电，一副不道歉绝不罢休的样子。
良久。
露出笑意，说：“原来如此。”
梵净不言。
苏牧说：“既然你不怕得罪我，从而错失圣人如来之事。表明，你从来就指望过我的同意，真正促成此事的另有其人。”
“这遮蔽天穹的宝伞，想必就是令师兄的引渡经幢吧？”
“当真是好宝贝！”
梵净圣人冷笑，说：“道友好眼力。既然知道此宝，想必也很清楚，在灵山地界，以一敌二你没有任何胜算。”
“当然。”苏牧点头，“但……”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手中锋刃引动极寒臻冰，说：“前提是你的圣人师兄还在灵山，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早就去了南赡部洲！”
“铛！——”
臻冰、神杵撞在一起，灵山道场在圣人怒火中，颤抖不息。
醉生梦死、西方极乐的盂兰盆会，在死亡的阴霾下，顿时乱成一团。
梵净圣人说：“果然瞒不过道友，因此，贫道方才说了，此时赶过去已经无济于事，不如留在灵山静候佳音。”
“待西方大兴之日到来，定有道友一席之地，无论是在西天成佛，还是在天庭称帝，一切都随道友心意。”
七宝妙树横贯砸来。
苏牧眼眸一睁，金边黑日展露真容，试图焚烧这棵宝树，但黑日的火焰不足以损伤圣人的至宝，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道友。”
梵净圣人看到后，惊讶中带着得意，说：“你以太一为号，结果只有这点实力吗？一轮黑日，不过刚入仙人境界，也好意思在灵山卖弄？”
“待贫道试试你的成色！”
加持神杵狠狠砸落，竟直接将苏牧法身砸成粉末，这破碎的一幕，梵净圣人难以置信，哪有这么弱的圣人？
“骗子？”他问。
“吼！——”
山门外传来狮王的怒吼，梵净圣人的脸色陡然一变，说：“不好！上当了！这是一具假身，他已经逃出灵山！”
来不及多想，他慌忙追赶。
等梵净圣人去追元圣儿，地面破损的碎片缓缓愈合。
苏牧看着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抬头看着引渡经幢，露出忌惮之色。
这就是真正的支柱级实力吗？幸亏没有轻慢，否则今天怕是离不开灵山。定了定神，当即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梵净圣人追出灵山，刚准备搜寻狮王下落，想着一定是朝着西昆仑逃去。
但还没走两步，却在山边花海，见到了正在向母狮子抖威风的元圣儿。
“嗯？”
“狮妖没走？”
一股冷寒袭遍全身，梵净圣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对方利用狮妖将自己骗出灵山，然后再寻逃出机会……不，不对，是已经逃出，但故布疑阵，引自己返回灵山。
还是不对！
梵净圣人一时愣在原地，想不出对方何时、何种办法，离开的灵山。
更不知道自己是该返回灵山搜寻，还是立即前往南赡部洲。
立即祭出七宝妙树，试图推演苏牧行踪，但大道之内根本没有这位太一圣人的踪迹，甚至推演不出这个人的来历。
“就算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是天生地养，存于大道之中。”梵净圣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混沌海外来的天外妖魔？”
望着花海中，正给其余仙人座下母狮子献媚的狮妖，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向元圣儿。
将这头狮妖打出内伤，随后向着西昆仑飞去。
……
鸾山关。
六魂幡展开的瞬间。
木青华、潘蒂娅、虞诗妃、蒂娜、大宫司、泠画、帝舒，除去风叶外，全都失去行动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提线木偶。
“不愧是瑶光贯月的圣人，连六魂幡的禁锢都无法生效。”兔仙一阵惊奇，“难怪惹来师尊如此青睐，真是小觑你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潘蒂娅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居然连我的灵魂都能摄住，大家都是主角，凭什么就我如此没牌面？”
“长耳定光仙！”虞诗妃喊着，“你是疯了吗？这位可是金灵圣母的弟子，你居然连她也敢拘走。”
“金灵大师姐？”兔仙吓了一跳。
听说大师姐最近收了个徒弟，宝贝的不得了，多次在师尊面前夸耀，难道就是她，万一不小心弄死，我岂不是……
兔仙赶忙松开六魂幡。
拘魂禁制松懈的刹那，风叶手提高阳祖剑，挟龙凤剑气，杀向高天上的仙人。
潘蒂娅跟着发动反击，死兆蝴蝶裂开时空。
得到喘息机会的虞诗妃，顾不得继续，祭出虎符兵节，引来西方七宿的白虎天灵，以金戈杀伐之意直冲六魂幡。
宁宁也顾不上隐藏，木青华突破人境桎梏，时间的灰质流淌在破碎的大地上，草木序列绑着帝舒、泠画、大宫司，转头就跑。
而蒂娜……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出现在她身体中，那是不逊于尘世君王、不逊于云中界仙人的神通伟力。
蒂娜口中颂念：“神通第八，法天象地！”
“什么！”
虞诗妃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蒂娜身后，那大道宝光汇聚的，矗立在天地之间的法天象地，那是一位头戴月桂叶冠冕的神女。
以月为弓，以权为矢，月华满天，直射魂幡。
“师妹什么时候学会的法天象地？”
虞诗妃望向风叶微微愣神，随即露出微笑，看来尘世中师父并没有因为师妹天资普通，从而放弃教她九大神通。
其实蒂娜师妹可能一直都会，只是苦于血统，没有任何实施展的空间。
但是此刻，在师父的荒古时间线上，她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神通！
“圣人法相？”
长耳定光仙被吓得肝胆俱颤，手中六魂幡险些脱手。
听说人族出现了一位太一圣人，难道就是这位金色头发的怪人？
随着蒂娜的法天象地，凌驾在鸾山关上，阐、截众仙全都投来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又一位圣人？”普贤问。
“不像。”
慈航摇头，说：“哪来这么多圣人。应当是某种夺天地造化的大神通，我能感觉出来，法相虽强，但那女孩不过刚入仙人之境。”
兔仙也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摇动六魂幡击碎众人的反扑，正当他准备抹杀那虚假的圣人法相时，法相再度变化。
虞诗妃看见蒂娜的法天象地，除了最初的神女，居然长出新的头颅，一颗狮首、一颗牛头，熟悉的神主气息碾碎六魂幡的攻击。
“这是……”
潘蒂娅声音颤抖，说：“蒂娜居然真的是「帝尊」的孩子？我一直以为那位第一君主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现在不得不信。”
战场外围。
慈氏脸上的笑容凝滞，自言自语说：“这不可能！老大好好的，怎么玩起来了变性，给自己弄了一个女儿身？”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更奇怪的是，贤者许诺的未来，似乎没有为第一君主，预留王座。难道他们很早就见过，并且闹过不愉快？”
慈氏，不，奥丁仔细回想着。
但他苏醒的时间，远远晚于柯洛诺斯，无从知晓第一君主与贤者过往的交易。
他凝视着风叶，说：“贤者的许诺，当前循环的主角，无法被彻底杀死。但是可以被回收、制造，以炼金术创造接纳万物的容器。”
“并且他成功了。”
“黎明世界的第十三次循环，那本应登上神座的可怜主角，遭到旧党的围猎、捕杀，以至高的炼金术，诞生出完美的【贤者之石】。”
“成为黎明皇帝苏牧诞生的基石，暴风龙王苏渊最初的实验原料，从【完美容器】梁瑶的腹中孕育出的黎明胎儿。”
“难道说，柯洛诺斯同样知晓这个秘密，也在密谋捕捉主角，通过炼金术诞生出属于自己的【贤者之石】？”
“老大究竟在想什么？”
奥丁看不穿这位第一君主。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
首先蒂娜肯定不是柯洛诺斯的孩子，就算是【贤者之石】诞生的容器，也不过是个残缺的失败品。
比之苏玫还要残缺，不具备任何加冕黎明神位的条件。
只是一个可怜、无用的棋子，徒有第一君主的表，而无内在的实质。
“轰！”
君主法相与六魂幡再度碰撞，这一次兔仙拿出全部实力，瞬间湮灭蒂娜的法天象地，将她打到口吐鲜血，魂魄残缺。
“走！”
虞诗妃大声喊着，握紧虎符兵节，挡在众人身前，说：“师妹。赶紧离开，不要返回阐教，带着师父……带着风叶少主离开！”
“师姐。你？”蒂娜擦干嘴角鲜血。
“不要担心，我不是还有……虎符兵节吗？”虞诗妃微微一笑，迎着兔仙的嘲笑，将自己献祭给手中的兵节。
“师姐，不，不要，不要啊！”蒂娜看出她的打算，惊恐地去阻拦四象白虎，吞噬虞诗妃。
“走！”
杀伐的金戈刺穿虞诗妃的身躯，她用星辰之力，将几人送出六魂幡的笼罩，说：“师妹，将九大神通还给师……风叶少主。”
风叶、蒂娜倒飞出六魂幡的影响，眼睁睁地看着一尊黑纹白虎，披着星宿辰斗杀向长耳定光仙。
“那就是四灵之一的白虎？”风父问。
“不。”
奥丁摇头，说：“那是荒古神兽，驺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