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王府开府建衙,人家可是实权郡王。
手底下有王府两卫上千人!
最终,鸿胪寺的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对着泾阳王府的管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拱手赔礼道歉。
““误会,这都是误会!”
“下官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束使团人员,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误会?”来送尸体的王府两卫军士看着鸿胪寺的官员。
“那泾阳县的庄子上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倭国也不是头一回派遣使者到长安来了,对吧?”
“我一个军汉,记性差,都还记得,上一次来大唐的使者,是什么高丸真藤,他的上司义直古麻吕,还承了陛下的恩典,入了国子监呢。”
“这两人,曾经可到庄子上去过。”
“哼,怕不是揣着什么狼子野心来的。”
那军士声若洪钟,话语如同鞭子一样。
周围的小吏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上一次来的人,可是被殿下警告过的,这才过了多久,换了一波人,就不长记性了,甚至这般光明正大的到庄子上闹事!”
“一次是误会,两次也是误会?”
身后军士上前一步,甲叶铿锵作响,逼视着脸色煞白的鸿胪寺官员:“今日是持械闹事,调戏侍女,明日是不是就敢窥探王府,行刺殿下了?!”
“鸿胪寺就是这般管理外邦使臣的?若是管不了,趁早禀明陛下,换能管的人来!”
“若是长安城的官员都管不了,我们也不介意出人出力!”
说话间,还提了提腰间的长刀。
来之前,赵管家说过,不要在意什么“礼貌”问题,与倭国使者,甚至是与倭国之间,闹的越开越好。
反正将来双方是绝对不可能“友好”的。
矛盾要爆发,总要有个点不是。
在这件事上,李复连装都不想装。
什么虚与委蛇,从中耍人。
看着这帮人,打心底里想削他们。
再者说,倭国的人到庄子上闹腾,本就是他们的不对,明面上来了俩人,暗地里指不定还有人看着,想要看看庄子上对待他们是什么反应呢。
这次不严惩,往后怕不是要没完没了。
庄子上好东西可是有很多的。
酒楼饭馆茶肆,诸多工坊,都在呢。
尤其是庄子上的工坊书院,那是多少人盯着?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泾阳县庄子上的工坊是有好东西的,是日进斗金的?
多少人想要?
现在,连倭国人都来打主意了!这帮龟孙儿!可是一点都不老实!!!
几年前就不老实,现在还是一样。
身为王府两卫,对于这种人,是打心眼里恨的牙痒痒。
两卫军士对鸿胪寺官员说的这番话,已经算得上是极其严厉的指责了。
等同于指着鼻子骂你鸿胪寺的官员失职。
鸿胪寺官员腿都软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官袍。
眼前的王府两卫不算什么,但是泾阳王殿下,他们不能不放在眼里。
泾阳王殿下虽然不在朝中,但那可是太上皇的心头肉。
是太子的老师。
是陛下的钱袋子。
鸿胪寺的官员连连拱手作揖:“息怒,息怒啊,这是鸿胪寺的失职,请军士回去转告殿下,这件事,下官回去一定严查,定然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嘴上道歉,心里继续把倭国使者团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遍了。
这才来长安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是非来。
两条人命,虽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使者团那边,是申饬还是安抚,还要禀明陛下。
怕不是又要挨一顿骂。
两卫的军士见鸿胪寺的官员都拿出这态度了,也不好多追究,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回长安城的泾阳王府去了,留下鸿胪寺的官员对着两具尸体和一堆烂摊子欲哭无泪。
消息如同长了腿,迅速传遍了长安各衙署,自然也飘进了皇宫。
李世民听百骑司的人奏报此事,只是淡淡的对身边王德说了一句。
“杀人,呵呵,怀仁他精着呢。”
“别的事情上,朕可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没有责备,没有不满,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王德只是低着头应声。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事儿,自己看不懂。
但是能看出来,陛下默许泾阳王这般做,后续引发的问题,陛下也会在长安,为泾阳王殿下收拾着。
那些番邦使臣,尤其是倭国和高句丽之流,确实需要时不时敲打一番,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陛下,鸿胪寺卿求见陛下。”
李世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让他进来吧。”
而后,鸿胪寺卿跟着两仪殿的内侍入殿。
“臣,拜见陛下。”
“免礼,何事?”李世民淡淡问道。
“臣……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鸿胪寺卿躬身,语气惶恐,“臣管教无方,致使倭国使团人员擅离驿馆,前往泾阳县庄子滋事,惊扰了泾阳王殿下,酿成祸端,臣……罪该万死!”
说着,鸿胪寺卿将事情的经过,以及泾阳王府两卫军士在长安县衙的强硬态度,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等到鸿胪寺卿说完,才缓缓开口:
“你,是来请罪的?”
“臣有罪。”鸿胪寺卿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但是朕听你说这么多,倒像是来向朕告状的。”
“长安县衙里,王府两卫的人,对你不是很客气啊。”
李世民的声音不急不缓。
“臣,万万不敢。”鸿胪寺卿被吓了一跳。
自己,只是照实说而已。
不过,看陛下这态度,很显然是站在泾阳王殿下这边的。
这帮倭国的蠢材,真是给自己找了大麻烦。
“此事,的确是你们鸿胪寺失职,倭国死了两个使者团的人,闹成这个样子,不算小事。”李世民淡然说道:“此番倭国使者的动作,越界了。”
“回去好好申饬一番。”
“但,毕竟是使节,远道而来,朕也就不再严惩他们了。”
“既然是来长安朝贺,那就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
“往后,使节团的人,不得擅离长安!”
鸿胪寺卿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臣遵旨!”
“下去吧。”李世民挥了挥手。
鸿胪寺卿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两仪殿。
待他走后,李世民才对王德说道:“告诉百骑司,给朕盯紧了倭国和高句丽的使团,看看他们私下里还有什么动作。”
“老奴明白。”王德躬身应下。
李世民在心里琢磨,自己的这位堂弟,对倭国怀有莫名的敌意。
虽然倭国有金银矿,有铜矿。
但是这股要人命的敌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他自小就生活在泾阳县,在封爵之前,就从来没有外出过,更别说见过什么倭国人了。
李世民思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自己归咎为........
都是金银惹的祸。
无论李复是出于何种缘由,他这次的处理方式,在李世民看来并无不妥。
番邦使臣,尤其是心怀叵测者,确实需要这般雷霆手段震慑。
“挑几样内库新得的海外珍玩,给泾阳王府送去。”李世民吩咐道:“不用藏着掖着,就大张旗鼓的送去庄子上,这是朝廷对泾阳王府的安抚。”
“是,陛下。”王德心领神会。
赏赐送到泾阳庄子时,李复正陪着老婆孩子在暖房里看新移栽的瓜果。
老赵手里拿着单子,一样一样的念给李复听。
“听到没,这是宫里的赏赐,陛下没生气,反而觉得我杀的好。”李复笑了笑:“对付倭国人,就要快准狠稳。”
“这帮家伙,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打狠了,打怕了,他们就跟.........”
李复想说,就跟狗一样。
可思来想去。
也不能这么侮辱狗。
狗多忠心,看家护院的。
“就跟那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一茬,老实一茬。”李复最终找了个不算太恰当,但足够解气的比喻。
说罢,转过头去对老赵说着。
“东西都好好收起来吧,华而不实的,对了,要是有上等的好料子,挑出来,给夫人和狸奴做几身新衣裳。”
“是,郎君。”老赵笑着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老赵离去后,李韶又说起了刚才的话题。
“夫君这般雷霆手段,怕是彻底将倭国得罪狠了。”
“得罪?”李复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得罪?若非隔着大海,我早就……”
话没说完,但眼神中的冷意却让李韶看了个明白。
自家夫君对那倭国的厌恶,怕是远超她的想象。
不再多言,只是温柔地替自家夫君整理了一下被狸奴抓乱的衣襟。
而李复心中冷哼,得罪?
这才哪儿到哪儿?
等到登州那边,苏定方把水师收拾利索了,大唐的水师能够劈波斩浪直抵那片岛屿的时候,他会让那些人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得罪”!
狸奴在暖房里摘果子,笑的开心,两口子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孩子吸引过去。
“狸奴,明年开春就要启蒙了,怕不怕?”
从暖房出来,李复手里牵着狸奴的小手,狸奴裹上了厚重的披风,跟着李复,亦步亦趋。
狸奴不知道启蒙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听母亲说,会有老师教他读书,写字。
“读书写字,没有什么可怕的,阿耶不是也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吗?”
“阿娘也是。”
李韶笑的灿烂。
“嗯,咱们狸奴最是聪明伶俐,定能学的很好。”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沿着廊下往主屋走去。
长安城,鸿胪寺。
鸿胪寺卿窝着一肚子的火,来到了鸿胪寺的驿馆。
来长安朝贺的使者,都被安排在驿馆之中,各自有各自的院子,互不干扰。
被杀的两个倭国的武士的尸体,已经被长安县衙送到了这边,这会儿正停在院子里,而院子里站着的倭国使者,神色晦暗不明。
他们在鸿胪寺,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怒火,再多的恨意,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也要藏的好好的。
鸿胪寺卿阴沉着脸,目光扫过那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又落在以犬上三田耜为首的倭国使团成员身上。
强压着怒火,声音冰冷得如同这数九寒天:
“贵使团初至长安,本官便一再重申规矩!长安非比寻常,需谨言慎行!尔等倒好,竟敢擅离驿馆,跑去泾阳县庄子上撒野!那是何处?是泾阳王的封地!是当朝太子少傅的府邸!”
鸿胪寺卿越说越气,声音不由得拔高:“持械闹事,调戏王府侍女……你们好大的胆子!真当我大唐律法是摆设吗?!如今被郡王封地两卫军士就地正法,完全是咎由自取!”
“难道上一批回到倭国的使者没有告诉过你们,泾阳王是什么人吗?”
“没有告诉过你们,泾阳县是何等地方吗?”
犬上三田耜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身后的一些年轻武士更是目眦欲裂。
“寺卿大人。”犬上三田耜深吸一口气,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此事……或许另有隐情。我的人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死!大唐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犬上三田耜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出来说话。
因为身后还有同行的武士.......
“王法?”鸿胪寺卿气极反笑:“冲撞郡王,形同谋逆!泾阳王殿下只诛首恶,未曾牵连尔等,已是天大的恩典!”
“你们还敢质问王法?”
“外邦使者前往长安朝贺,于鸿胪驿馆中安顿下榻,长安城这么大,容不下你们吗?”
“我还好奇,长安城这么多酒楼饭肆,你们的人,怎么就偏偏要离开长安,跑去那泾阳县庄子上的酒楼喝酒撒泼!”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鸿胪寺卿上前一步,逼视着犬上三田耜。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犬上三田耜的内心:“是真去喝酒,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