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铁皮车厢被漫卷的狂风吹得胡乱摇晃，金属外壳相互撞击所产生的闷响也完全不足以掩盖前方不时响起的能量轰鸣声，位于这片能量风暴中心的两道交战的人影也在这片狂风暴雨一样的空间中模糊不定，偶然间升起盘旋的其中一道身影也多次被另一道屹立于车厢之上的身影压制下来——手中高举一块比人还要高的盾牌状物体，站在下方的那道人影不断地抵御着四周盘旋不定、色彩各异的能量流块的冲击，四溢的魔法冲击随后如同反射浪涛的礁石般从那巨大的盾牌表面泛起，中间不时还夹杂着盾牌后方飞出的反击剑气切开魔法冲击的时候所发出的尖锐鸣响：“——哈，真是轻松，你是早上没吃饭吗？还是挂着虚弱状态刚刚复活？”
“行了！别再显摆你那盾牌了！都知道你走了狗运捡了一块神器，但那又能有什么用？你能用它打死我么？你连碰都碰不到！”
“碰不到你没关系，只要能让我时刻保持可以使用‘鬼手’技能的状态，从而防止你脚底抹油就行——这就叫永立不败之地！只要我不想赢，我就不会输！你就学吧年轻人！”
“——你等着！等我集齐所有的魔法宝石，我就把你和你脚下的车厢一起砸个稀巴烂！看你还如何不动如山！”
“打得好热闹啊。”
扶着自己的眼眶阻挡着偶然间经过自己面前的狂风，段青维持着自己投射的视线，摇头发出了一声赞叹：“不过我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更不像一个好老师呢？”
“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教另外一个‘学生’吧。”同样正在眺望战况的雪灵幻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觉得用‘调戏’两个字来形容更准确一些。”
“没见过在原地扮演乌龟的一方还可以实现‘调戏’的效果，挨打有什么好高兴的。”段青则是不屑地摆了摆手：“换做是我，我会直接布下天罗地网让那个对手闭嘴，然后再逼他与我玩近身格斗，这样就能在他不擅长的领域好好揍他一顿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教育意义？”
“我看你只是想揍他吧！”
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指着前方的雪灵幻冰忍不住反驳出声，不再开玩笑的段青随后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同时将自身的魔力转移到了眼前的魔法护盾的维持上：“他们在这里打了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刻钟了吧。”回答出声的维金斯也跟着将手上的魔力撤回了一点，转而向着脚下的车厢施展了一个魔力稳固术：“虽然不知他们是何时突然出现在我的列车上的，他们又为什么会打起来——好吧，后者我已经得出了结论。”
“哦？愿洗耳恭听。”
向着对方摆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势，灰袍魔法师躬身行礼示意，轻抚胡须的费尔南多·维金斯随后也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在一段时间的肃穆沉默后猛然睁开：“——他们在吵架！”
“……真是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一旁雪灵幻冰的噗嗤闷笑里，嘴巴微张的段青缓缓收回了自己维持的施礼动作：“你还不如说他们是来抢这辆列车的，说不定更有说服力一点……话说这车是？”
“没错，是维扎德的那辆车。”完全抛掉了先前的表情和动作，维金斯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收缴之后，我与议会中的其他成员稍微对它做了一些改造，然后用来为天空之城运送物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用于紧急调用，又或者开拓一些观光游览的生意——在你们冒险者群体中很受欢迎呢。”
“你就不怕维扎德跑来找你要什么专利分成吗？”段青下意识地吐槽出声：“就算是维扎德倒闭了，还有好多残余的会员是你们法师议会的成员吧？”
“他们目前都在我的手下工作，帮我维护这辆列车的运转。”维金斯的回答声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得意：“既收留了他们，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又顺带亲自看管住他们，也算是给法师议会的其他同僚们做一个交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的维金斯笑容微敛，目光转向了段青的身后：“你应该知道的吧？”
“为了保证我们的作战计划失败后，你可以作为我们的后备手段，挽回最后的局势。”段青也同样跟着回头望向维金斯所看的方向，那座泰伦之塔原本所在的空域中心：“虽然这是我们的约定，不过……你不会想要用别人留下的这辆列车当最后的底牌吧？”
“这不仅是因为物尽其用，也是因为它也很适合充当‘第二条通道’。”维金斯指了指自己的脚下：“按照先前的分析结果，只要能够占住那两条回流结构中的任意一条通道，我们就能控制法阵核心，阻止它被塑造为这个世界的灾难。”
“有关通道的事情，我在之后的自由之城中确实调查出了一些结果。”段青挑了挑自己的眉毛：“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下：你没事吧？”
“哈，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维金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至不逊于身后车厢远端的另一侧战场传来的战斗声与叫骂声：“区区一个分身而已，就当是献给命运之神的祭品好了。”
“能够发挥出你全部实力的灵魂分体，肯定没有你表面上说的这么‘便宜’。”段青却依然皱着眉头：“你也肯定不会一点损失都没有。”
“损失？如果损失‘愤怒’可以算作是一种损失的话，那么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维金斯笑着回答道：“我的分体都是代表我整个灵魂一部分的人偶，是我其中一种情绪的分割与体现，损失那具灵体会让我的灵魂出现缺失，具体来说就是我的愤怒情绪不见了，一段时间内很难生气——哦，亲爱的学徒，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看出来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段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顺便让我猜一下，现在的你不会是‘喜乐’的分体吧？”
“不错，不错，你很有悟性。”维金斯欣然点头：“需要我将这一套灵魂分体与分割思考的方式教给你么？”
“他不要。”未等段青有所表示，一旁的雪灵幻冰就率先板着脸替他作出了回绝：“身为受——团长，我可以肯定，这套东西不适合他。”
“好吧，那让我们言归正传。”看了看旁边掩面苦笑的灰袍魔法师，维金斯微笑着将自己的话题收回：“在泰伦之塔已经坠落的现在，许多问题应该迎刃而解了，不知你是否弄清了其中的一些，并且准备告诉我答案了？”
“你指的是星辰法阵中的那个双体回流结构吧？”段青叹息着向下方的夜空深处望去：“有关这个问题，我倒是弄明白了一部分：莫尔纳之星的启动过程中，十二王座的宝珠献祭出现了偏差，有人改写了祷言，也就是用以启动这座千年古老仪式的咒语。”
“原本被改写的咒语应该只有一个王座，但不知为何，另一个王座宝珠在启动仪式上念出了相同的祷文。”说到这里的灰袍魔法师朝着维金斯示意：“议长大人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理应全部贡献给星空法阵的能量之泉，被人为凿出了两个洞，凿洞的人——或者说背叛十二王座之人——可以从中偷取所有放入星空泉水中的能量为他所用。”闭目片刻的维金斯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但如果是一个洞，我尚且可以理解，两个洞的意义又是？”
“从结果上来说，第二个洞把原本魔法帝国暗中筹划的巨大阴谋从悬崖边缘扯了回来。”段青点了点自己的头：“但目前没有任何结论可以解释第二个洞为何会存在，比如那个帮了梦竹的冒名者为何会掺和到这个惊天大局中，又为何会恰巧知晓已经被篡改的祷文……”
“有一个人应该知晓这件事，那就是莫尔纳之星的创始人。”轻抚胡须的维金斯看了看段青的脸：“你没有去问过他吗？”
“这也是我想要找你问的另一件事。”段青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已经见过那位世界守护者了，但很可惜，当时的我已经被更大的麻烦缠上，也是我现在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
“不知维金斯大人，是否认识这个符文？”
夜空远端依旧还在接连不断传来战斗冲击波的背景下，灰袍魔法师抬手将一道泛着金色光芒的符文呈现在了维金斯的面前，看到这个符文的雪灵幻冰则是一瞬间便认出了它，与她之前在那片幻境般的钢铁剑山中看到的符文有九分相似：“或者说，这个符文能让你想到什么？”
“我能从这个符文中感受到浓浓的金属气息。”微微观察了一段时间，维金斯回答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赞赏：“中间还有一些其他的成分……唔，或者说是工艺？魔法？效果的话……应该类似于炼金转换？它们契合得非常完美呢。”
“没错，这是一个‘点金’的泛用符文。”捧着这个符文的段青点了点头：“这是紫罗兰之主薇尔莉特留给我的讯息，她现在失踪了，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
脸上维持着的平和笑容渐渐消失，维金斯半晌之后才将视线偏移到了段青的身上：“是莫尔纳做的？”
“至少他知道内情。”段青声音低沉地回答道：“而且他以此要挟我做一些事，希望我可以延续泰伦之塔的命运，让世界回归所谓的‘正规’。”
“……”
“我口头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我没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
面对维金斯的沉默，段青立刻补充道：“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找到薇尔莉特，这个符文，还有另一个符文，就是我找到的线索之一。”
“这个符文的意思倒是很明显。”
望着段青随后编织而成的第二个符文的模样，维金斯缓缓点头：“这确实是只有魔法师才会看懂的讯息，不过……‘搜索点金术’？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知晓您也是炼金术的大师，我还未走出卡洛村时从你那儿学到的那些炼金之法，奠定了我炼金学的基础。”段青叹息着回答道：“但即便是已经有过‘一日熔炉之神’体验的我，也想象不出炼金学中有任何涉及异度空间的概念，这里应该没有什么‘炼金元素’，也不存在可以生成这种特殊元素的元素界吧？”
“你们冒险者的想象力确实丰富。”对段青的话进行了一番别出心裁的赞赏，维金斯随后皱着眉头低眉思考：“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所知晓的炼金技艺中，确实也不存在可以炼成封闭空间的方法，而且这种空间必须在切断所有探查手段的情况下，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有人能炼成一个完整的异世界呢？”一旁的雪灵幻冰举手提问道：“炼金的本质就是使用现有的东西创造出不应有的东西，你们既然能创造出武器、装备、道具和魔法，那早晚也能捏出一个累积而成的完整世界，以及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吧？”
“那是每一个炼金学家的夙愿，但很遗憾，这个夙愿目前没有任何人实现。”维金斯坦然摇头：“按照‘麦尔德——班伦斯’理论，炼成物质所需要的物质与能量，必然高于或等于炼成的物质本身，若是想要炼成一个世界，那就需要至少一个世界作为材料，这显然是荒谬和无法实现的。”
“好吧，既然连您这位泰斗都这么说，那就只能用更简单的方式去思考这道题了。”段青一拍自己的双掌：“薇尔莉特留下的信息，不是希望我们从炼金术中寻求答案，而只是单纯的字面含义。”
“搜索炼金术——寻找炼金术——寻找金。”他抬起头：“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叫这个名字。”
“土法师金，他现在在哪里？”
面对段青这忽然化简到极致的问题，维金斯微微愣了愣神，然后才跟着失笑出声：“这倒也符合你的想象力，也符合你的风格。”
“——昨日的那场大战结束之后，他就已经离开，应该是回坠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