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世界新历796年水3月14日的天空依旧如昨日一般阴沉，萦绕在自由之城上空的那层阴霾仿佛也没有因为先前的那场大战而被驱散半分，但这股紧张压抑的气氛却无法挡住已经听闻消息、知晓内情的大部分玩家高涨的热情，自然也无法让原本就靠情报与黑产而生的自由之城本地人士安分守己——越来越多传送至此、前往泰伦之塔的冒险者团队的拥挤中，大大小小的商贩、武器匠人和露营者也开始在这片新兴的冒险者圣地周围集聚，部分混迹于这片不法之地已久的老油子们自然也盘算起了各自的生意，倒买倒卖、坑蒙拐骗等“高端差事”也开始在这片靠近高塔废墟附近的战后乐土上滋生。
自由之城的恢复建设？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管这种事？就算是一条编造出来的消息，现在都能在那些傻子冒险者的手上卖到大钱！
“各位是不是要去泰伦之塔里冒险？我这里有条好‘鱼’，你们要不要买？”
“鱼？什么鱼？我们是来冒险的，不是来钓鱼的——哎哎，你拉我干什么？”
“抱歉，我们这位同伴没怎么见过世面……咳咳，你这条‘鱼’成色怎么样？新鲜吗？”
“保证新鲜！就像刚刚出炉的面包一样新鲜！至于成色嘛——那得看你们愿意出多少钱了，价钱不同，成色当然也不同。”
几顶临时帐篷与摊贩地铺拔地而起的景象中，已经步入这片熙攘人群内的段青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正在冒险者人堆里口若悬河的那道熟悉的身影，虽然背着一把长刀、看上去孔武有力，但眼下的表情配合着搓手的动作却显得无比猥琐和狡诈：“——你们要选这条是吧？盛惠，五千金币。”
“五，五千？你在抢钱吗？”
“换算成我们自由之城的货币，也就区区五十个白金币而已，这在我们‘鱼商’的眼中可是小钱中的小钱！你们满怀雄心壮志跑到这片土地上冒险，不会连这点小钱都出不起吧？”
“放心，我的‘鱼’绝对是上等货，在自由之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要有本事，五十白金币分分钟就能挣回来。”
望着眼前的几名冒险者还在犹犹豫豫的样子，长刀战士拱起自己的手臂，冲着他们露出了牙齿洁白的灿烂微笑：“或者你们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问问我这边的‘鱼’是不是价格公道，是不是全网最低价！”
“要是他们敢卖比我更低的价格，我就@#%@——”
后面的那些污言秽语，段青已经懒得听了，他目送那些冒险者最后拱手送上一大袋金币、并且还万分感谢着离去之后，才带着无奈的失笑缓缓走上前来：“也给我一条鱼吧。”
“给。”
从不断经过的人群中辨认出了段青的身份，长刀战士原本还在高兴无比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他伸手入怀，然后取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真鱼丢向段青：“去去去，别来打扰我挣大钱啊。”
“神山那几千万上下的生意喂不饱你，还要跑到这里来和大伙们抢情报市场？”将飞来的鲜鱼打飞到了半空中，段青甩着手叹息道：“五千金币对你来说真不算什么大钱吧？”
“你懂个毛线，自己凭本事挣来的钱，真香程度怎么是行会里发来的钱能比得上的。”发现对方仍是一副不肯轻易被打发走的态度，走上前来的朝日东升明显摆出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而且那些所谓的‘大钱’不是早就被你们送给絮语流觞去维持新联盟的运转了么？我又不敢贪走一星半点，只能跑到这里来开小灶啦。”
“没想到还能被会长大人和副会长大人逮个正着。”
他视线一偏，望向了跟在段青身后走上前来的雪灵幻冰，然后又在注意到另一侧的红发少女的同时，换上了另外一副笑容灿烂的嘴脸：“哟，这不是小千指鹤嘛，今天又来照顾大哥哥我的生意啦？”
“我才不会上第二次当呢，大叔叔。”冲着对方扮了个鬼脸，千指鹤随后将头一扭，骄哼的声音也转向另一侧：“你还是去骗其他人吧。”
“我们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何来‘骗’这一说啊。”朝日东升摊手摆出了无辜的表情：“小千纸鹤若是觉得不公平，大可以继续讲价嘛，咱们讲到双方都满意为止。”
“不听不听。”千指鹤捂住耳朵向外跳了一步：“我这次是陪青山大哥来帮忙的，才不想跟你谈什么生意呢！”
“说正事。”将这场玩闹打住，灰袍魔法师伸手在两个人中间一挡，顺便比了个上下竖直的手势：“这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消息的扩散速度倒还在预料之内，但广大玩家群众的行动力属实有些过高了。”朝日东升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高塔斜影：“不到几小时的功夫，大大小小的冒险者团队已经聚集了超过四位数，粗算一下，十几万人应该是有啦。”
“这么大的流量，即便是几个大行会联合，恐怕也圈不住场地了吧？”段青沉着脸继续问道：“他们还把守着高塔大门不让进么？”
“就算他们真的不让进人，这会儿肯定也已经有很多人找漏洞溜进去了。”朝日东升也跟着压低自己的声音：“而且各大行会目前也是私心一片，很多觊觎宝藏的家主也早早派了主力队伍进去，这塔外封锁线的质量可想而知，很快就被群情激奋的广大玩家们冲破啦。”
“这样也挺好，大家一起做生意。”环视着周围已经迅速崛起的市场雏形，段青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顺利的话，这里做成比肩前线阵地、天空之城等热门区域的新一代爆款团队副本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愿进去的人真的能有什么收获。”朝日东升斜着眼睛看着段青：“拜你之前的行为所赐，‘塔内神器遍地’的传言已经快要吹到天上去了，大家都想趁着战后打扫不彻底的机会，进去好好捞一笔呢。”
“等等，你已经知道了？”段青斜着眼睛回望着对方：“这些情报，语殇应该还没有公开吧？”
“我是什么人，别小瞧了我的情报来源啊。”竖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朝日东升一副狂拽炫酷的模样：“我不仅你知道你之前都干了什么，我还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干什么。”
“你要重返塔内——我有没有说中？”
身后红发少女愈发惊奇的表情中，还是段青率先打断了朝日东升继续装神弄鬼的动作：“得了吧，跑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想去塔里，三岁小孩子都能蒙得出答案来。”
“但你想入塔的理由和其他人不同，你不是为了什么神器和宝藏——我说得对不对？”
“废话，因为我知道——”
“嘘！”
急忙拦住了段青并未说完的话，朝日东升将灰袍魔法师拉出了附近侧目人群的范围之外，然后才放下了捂住对方面部的手：“就算你知道，你也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啊，你想砸我们的饭碗是不是？”
“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出来的么？”被对方用勾肩搭背一样的动作扣在道路旁，段青翻了翻自己的白眼：“要想证明你有吃这碗饭的实力，你得拿出真材实料来说话。”
“好好好，这也是咱们之前说好的。”转头观望了一下左右，朝日东升故作姿态地摆出了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你问吧。”
“你是不是一直守在这里？那座塔自从紧急停服之后的状态，你有全部记录下来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段青缓缓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有关那座塔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过程，你能详细一点告诉我么？”
“这种情报要是拿出去卖，至少也得十万金币起步。”横着眼睛摆出了一副幽怨无比的模样，朝日东升随后语锋一转：“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最知道这其中奥秘的人么？”
“我现在有可能不知道。”段青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我知道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假的。”
“好吧，让我想一想。”看着段青认真的模样，不再打诨的朝日东升摆出了一副回忆的表情：“那座塔从落地之后就没有什么大变化，即便是那层空间阻滞结界消散以后，也没有多少人从里面出来。”
“断山河，吕板凳，五行缺土，不灭星魂……当初参与了最后boSS决战的那两支小队的成员，算是从塔里掉出来的仅有的几个人了。”说到这里的朝日东升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当然，这些都是在那片虚空锁链爆发映射到周围之后的事情，之前没有一个人出入过。”
“所有人都出来了么？”段青问道：“据我所知，应该还差几个人吧？”
“确实，音竹和陨梦这对活死冤家的人影，现在还没有人见到。”朝日东升歪了歪自己的嘴巴：“但现在已经是全民突击的时代，这么多人涌入了高塔，他们趁机混出来应该也是轻轻松松吧。”
“只要知道他们当时没有出来就够了。”段青的眼眉一肃：“接下来的问题是——”
“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个地方掉出来的么？”
此问一出，就连一直从容对答的朝日东升都明显愣了一愣：“你是不是撞到脑袋失忆了？你不也是从高塔里掉出来的吗？你自己忘记啦？”
“我指的是具体的地方。”段青指了指远方高塔的倾斜轮廓：“方位，高度，角度——当时我和其他人被驱逐出塔的具体点位，你有记录下来么？”
“你当我是什么人，超人吗？”朝日东升忍不住怪叫道：“我哪知道如此详细的信息！而且你打听这些信息又有什么用？你要找高塔讨要损失费啊？”
“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段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我想找回原处。”
“好吧，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回应着段青直视的双眼，朝日东升撇着嘴巴转过了头：“那我帮你打听打听好了，当时在场的行会成员以及不远处的野人玩家们，应该有人看到了那一幕，或许他们能提供一些具体的信息……还有别的要求么？”
“如果可能的话，帮我锁定到具体是哪条‘铁链’就行。”指着那些从远处看起来如同细毛一样与高塔废墟外层连接的黑色线条，段青随后用另一句话将朝日东升差点跳脚的动作压了下来：“另外，帮我联系一个人——吕板凳。”
“哈，这下巧了，对方也在找你。”按下动作的朝日东升发出了一声闷笑：“东城会早就放出了消息，他们的小弟现在也在四下找你，希望你能与他们的会长见一面。”
“我从这里面嗅到了大生意的味道，所以早早就接下了这单。”说到这里的朝日东升伸手入怀，但这一次取出的不是什么鲜鱼，而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你要是有空，就去这个地方找他，你要是没空——东城会派了很多人监视着前面高塔的出入口，你直接去那边刷个脸，对面自然就会找上门了。”
“专业。”冲着对方比了个大拇指，段青推开了朝日东升一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尽快。”
“好不容易从格德迈恩那个老登手下偷得半日闲，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更大的主顾缠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日东升随后朝着对方挥了挥手：“算了，谁让我上了你这条贼船呢。”
“我还记得你我之间的承诺。”段青则是摇着头看着对方：“我要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信任我。”
“哎哎哎别说这种肉麻的话啊，我不爱听。”一脸拒绝地转过了身，朝日东升掸了掸自己的肩膀：“你我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信任关系，这只是我单方面的下注罢了。”
“我只会下赢的那一方。”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背后的长刀，然后渐渐消失在了段青面前的人群当中：“所以——”
“你可别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