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发榜现场人山人海，而大部分举人老爷们又不喜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所以他们一般会派书童或小侍从去看榜。
阿宝来敲门时，赵四福仍旧困成狗，连个身都懒得翻……
他本来还想亲自去贡院外看看热闹的，这下困得实在起不来床，就只好打发阿宝去帮他看榜。
阿宝匆匆用过早饭，便马不停蹄地往贡院赶，还没到地方……就看见乌泱泱好多人朝那边涌去。
都是去等金榜的。
虽然官差老爷们一字排开维持秩序，但好像没啥用，大伙冲破“围墙”，使劲往贡院广场的内侧挤去。
“呜呜，咋这么多人。”
阿宝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无奈。
他此时被旁人推搡来推搡去，都不用自己动，就已经被人流向前推了几十米。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阿宝才终于到达贡院外墙，一会儿金灿灿的榜单正是贴到这片地方。
他环顾一圈，周围全是人。
有几个坐在一旁的举人老爷手拿折扇、面色煞白，旁边是伺候他们喝水、吃东西的小厮。
看样子他们连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
其余大部分都是帮主人看榜的小家仆，还有外围一些看热闹的人。
最邻近榜墙的一块地方，不知道啥时暗戳戳站了一排神神秘秘的人，这些人衣着讲究，但看着又不像“老爷”。
反正气质上不像。
阿宝观察了半天，他们都拿着笔和白宣纸，这些人站的地方外围被画上了一道白色石灰线。
阿宝心生好奇，便随便拉了个人问问。
这一问，倒把他惊了一跳……原来这些人正是各府派来抄榜单的书吏。
等过会儿发榜时，除他们外，其余看榜的人统统要站在这条白线之外，不能越界。
“凭什么？！”阿宝愤怒地喊出声。
他刚叫出来，方才讲这些事儿的小哥立马吓得脸色发白，紧张地捂住他的嘴：
“嘘！你想害死我啊！”
“凭啥？就凭他们有权有势，是咱们能得罪起的吗？！”
阿宝被他这么一教训，顿时也有点后怕，因为那排人中有好几个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这些人背后的主子，弄死个人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
一大清早，喜鹊就在老赵家窗外叽叽喳喳叫，听得人心里特别舒坦。
早饭时，李小云特意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五福粥”，想图个好彩头。
赵大福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笑着说：
“今日春闱发榜，也不知道老四能不能高中？”
张氏狠狠瞪他一眼，面色略有不满：
“你说的啥话？！咱兄弟肯定能中！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老二、老三也赶紧表态：
“就是，老四一点问题没有，绝对能高中。”
赵大福不好意思地傻笑：“嘿嘿，你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小云挽唇甜笑，往踮着小脚丫的馋猫闺女嘴里喂了几口甜粥，假装淡定地说：
“我之前找人算过，都说他能行。”
她说完大概觉得不踏实，又赶紧放下碗筷，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赵栓子夹了一根新鲜的青辣椒，嘎嘣一口，辣得眼泪差点出来。
他云淡风轻地使劲一挥手：
“能中最好，要是中不了也没事。在咱们这小地方，当个举人够用了。”
接着大伙又沉默起来，就连满桌子的饭菜也顿时觉得没啥滋味。
他们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谁都希望老四能金榜题名，位列三甲。
赵绮嫣伸着小脖子从娘亲的勺子里偷来一颗甜豆，歪着头吧唧吧唧吃进小肚子里。
然后咯咯笑着说：
“四锅锅……会高中。”
哎呀，妥了。
听闺女说完，李小云仿佛像得了圣旨一般，一颗心瞬间又放回肚子里：
“快吃，都多吃点，我这粥可熬了一个时辰呢，全都喝完不许剩。”
众人也纷纷来了精神：
“嗯嗯，吃吃吃。”
“今日早饭吃得最饱。”
“这小菜真香～～”
“哈哈哈，再给我盛一碗。”
……
这日，全苍梧国的空气都是忐忑的。
全京城一千多家大大小小的客栈里，到处充斥着紧张的气息。
这些客栈里住了大约上万名举子，以及他们忠心耿耿的小侍从。
一众黑着眼圈的应试举子们沉默不语、表情凝重，正翘首以盼，盼着自己成为那条跃过龙门的大锦鲤。
同样感到紧张的，还有各家客栈的老板们。
每年这时他们更是一个个伸长脖子，盼着自家客栈能出个光耀门庭的大进士。
而今日，正是他们开盲盒的日子……看看能不能中个大奖。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生意人嘛……说到底无非就是图财。
只要客栈里出一个进士，那以后的生意绝对水涨船高。
要是有幸出个三甲……那往后真就财源滚滚了。
这搁谁谁不迷糊。
可是图财这事儿……除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得看命。
俗话说……小财靠挣，大财靠命。
尽管以往都空欢喜，但同喜客栈的老板偏不认命，他总觉得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或许……有好运。
这日他特意起个大早，吩咐店小二在客栈门口挂上两个大红灯笼，然后又把客栈里外打扫干净。
一眼望去纤尘不染，就等着福气大摇大摆进门。
不得不说，这老板真讲究啊。
他又吩咐后厨大师傅做了一大锅冰糖燕窝粥，然后等举人老爷们下楼时，一人给他们送上一份。
当真下了血本。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客栈老板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与往年一样，他吩咐伙计在一楼大厅正中央摆了张八仙桌，然后在上面铺上大红喜布。
只等锦鲤入席。
以前这张喜桌每年都是空的，就看今年如何了。
住在客栈的举人们在房间里完全坐不住，纷纷下楼来边喝茶边等消息。
今日的茶与平日也不同，都是昂贵的好茶。
举人们刚下楼就能领到一份香喷喷、热乎乎的燕窝粥，一落座又立马有好茶端上来……说实话，他们心里也暖烘烘的。
老板的“用心”……他们领情。
等赵四福用过早饭下楼时，一楼大厅里早已坐了不少人。
大家围坐在桌子边，故作镇定地聊天，仿佛今日只是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