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么？”
孔宣喉间滚过一声低问，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砾磨过。
他身后的五彩金翅微微震颤。
那曾能刷落日月星辰、收取万物法宝的神光....
此刻却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琉璃，每一片羽瓣上都沾染着混沌气流灼烧的焦痕。
那是方才与异族主宰交手时，被混沌之力所伤的痕迹。
他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身侧的元凤，眼瞳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不甘。
那不甘里，有对洪荒亿万年道统将断的痛惜。
有对异族主宰鸠占鹊巢的愤懑，更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
不远处的九霄之上，异族主宰负手而立。
他身着一件黑袍，黑袍边缘绣着混沌凶兽的纹样，在这个新生世界的罡风中猎猎作响。
每一次飘动，都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响。
他甚至未曾刻意动作，只是每一次呼吸，天地间的法则脉络便会随之一颤。
东方的木之法则，西方的金之法则，南方的火之法则，北方的水之法则，以及中央的土之法则，都在以他为中心，重新排列组合。
除了这些最基础的法则之外。
还有更加珍稀的时间法则。
空间法则。
雷霆法则等等。
全都缠绕在他的身边。
他的每一次抬眼，新生世界灵气长河便会朝着他的方向汇聚。
那灵气不再是洪荒昔日的清莹，而是带着混沌气息的灰蒙。
如同一条条浑浊的巨龙，缠绕在他周身。
下方，是洪荒残存的生灵。
无论是阐教的金仙、截教的弟子，还是妖族的余部、龙族的后裔，都能清晰感受到。
自己的命格、修为，乃至周遭的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都在以那道黑袍身影为中心，重新编织秩序。
有胆小的散仙，甚至感觉自己的仙骨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碾碎。
这哪里是掌控，分明是将整个新世界，都化作了他掌中的玩物。
“能做到这种程度……”
孔宣望着异族主宰周身缠绕的灵气巨龙，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急促。
“显然是把新生天道的本源之力，从里到外，都炼化得干干净净了。”
话音顿住，孔宣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不远处的鸿钧道祖。
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可为何？鸿钧道祖他……为何半点动静都没有？”
“你看他——”
元凤顺着孔宣的目光望去，只见鸿钧道祖静立于云端。
白发白须，身着朴素的道袍，周身没有半分气势外放，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老道士。
他的掌心，托着那碎裂的造化玉碟。
玉碟的残片约莫七八块，最大的一块也不过巴掌大小，每一块上的天道符文都黯淡无光。
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枯叶，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莹光，却又迅速熄灭。
这是造化玉碟仅剩的部分。
这位曾以身合道、俯瞰洪荒亿万年的道祖，此刻竟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掌心的玉碟残片。
对不远处异族主宰的“耀武扬威”，仿佛视而不见。
“难道就因为造化玉碟碎了，他便真的没有了念想，连这最后一战的欲望，都彻底没了勇气？”
孔宣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里的绝望又深了几分。
——鸿钧道祖，是洪荒最后的希望啊。
“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一道低沉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场中的死寂。
元凤静静伫立在孔宣身侧，凤冠上的赤色翎羽无风自动。
每一根翎羽都泛着淡淡的神火，那是凤凰一族不屈的象征。
她的赤色眸光扫过周遭惶惶不安的洪荒生灵。
有的金仙缩着脖子，有的妖修瑟瑟发抖，有的龙族战士紧握着骨刀，却难掩眼底的恐惧。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三清的背影上。
元始天尊眉心的庆云早已散去，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微微散乱，紧蹙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手中的三宝玉如意表面泛起一层莹光，却因主人的心绪不宁而微微发烫。
通天教主死死攥着诛仙剑阵图，阵图上的四把仙剑虚影若隐若现。
周身的杀气翻涌如浪，那是想要立刻祭出诛仙阵、与异族主宰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
却又因顾忌对方的天道之力，迟迟未曾动手。
唯有太清圣人，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拂尘轻垂于腹前，道袍上的太极纹理缓缓流转，每一道纹理都蕴含着“无为而治”的至理。
他的面色平静得仿佛眼前的天地浩劫，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云烟，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
“若真到了定局已定、无力回天的地步，太清圣人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元凤的赤色凤眸里燃起一簇微光，那是希望的火焰。
“你我都知晓太清的性子他看似温和，实则最是果决。”
“若知晓不敌，他定会第一时间带着三清一脉的弟子，拼尽最后力气破开空间，逃向混沌海深处。”
“或是寻一处隐秘的小世界，以太极图遮蔽天机。”
“再封存道统、养精蓄锐，待来天道更迭，再图反攻。”
她顿了顿，目光愈发锐利，扫过太清圣人那平静的侧脸。
“可他现在，既不逃，也不战，只是静静站着。”
“这份平静，不是认命，而是胸有成竹，或许他在等，等一个转机。”
“转机？”
孔宣愣住了，顺着元凤的目光看向太清圣人。
可无论他怎么看，都只看到一片淡然。
“哪里还有转机？”
“天道之力都被异族主宰夺走了，李子霆那小子……”
“怕是也早已陨落了吧？”
元凤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鸿钧道祖。
她总觉得，这位道祖掌心的造化玉碟，和他眼底的沉凝，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音未落，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鸿钧道祖身上。
这位道祖终于缓缓抬起眼，不再看掌心的玉碟残片，而是望向了九霄之上的异族主宰。
他的眼神极为深邃，那双曾看透三界六道、推演过亿万年因果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焦急。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凝。
仿佛在推演着某个关乎宇宙存亡的惊天棋局，又像是在权衡着一个难以抉择的取舍。
——是舍弃这方世界，保全大道根基？
还是赌上一切，为洪荒搏一个未来？
没有人知道鸿钧道祖在想什么。
只能看到他掌心的造化玉碟残片，又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残片上的符文，似乎亮了那么一丝。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异族主宰突然发出一声低喝！
“嗡——！”
那低喝如同天道的谕令，瞬间传遍了整个新世界。
异族主宰周身的黑袍瞬间膨胀，如同吹起的气球。
新生世界的天道之力如同怒海狂涛般从他体内爆发，灰蒙的灵气巨龙在他周身盘旋嘶吼。
每一次嘶吼，都让天地间的法则更加稳固。
——那是属于他的法则。
天空之上，无数道莹白色的秩序锁链凭空幻化而出。
从九天之上垂落，如同银河倒挂，将整个新世界的疆域牢牢锁住。
锁链与锁链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山川，网住了河流，网住了日月，也网住了所有洪荒生灵的命运。
——这是最终炼化的征兆，意味着他已彻底成为新生天道的主人，意味着洪荒，真的要亡了。
下方的洪荒生灵们发出一阵绝望的叹息。
有的金仙闭上了眼睛，有的妖族流下了泪水。
更有的龙族战士猛地将骨刀插在地上，发出不甘的怒吼。
可下一秒，异族主宰的面色骤然变化！
那原本因掌控天道而意气风发的脸庞，瞬间从涨红转为铁青，再转为一片死灰。
他猛地捂住胸口，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六眼……陨落了？”
他的低语很轻，却如同惊雷般在天地间炸开。
——在场的皆是仙神，哪怕相隔万里，也能清晰听见每一个字。
六眼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是混沌中诞生的先天神只。
更是他派去追杀李子霆、夺取新生天道之力的杀手锏。
“不对……”
异族主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疑惑。
他的神识疯狂探入自己的识海。
那里原本寄托着六眼的一缕神魂。
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留下的后手。
可此刻那缕神魂却如同被烈火灼烧的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
“神魂……”
“六眼寄托在我这里的那部分神魂，竟然自己碎裂了！”
“竟然是，那种连半点复苏的可能都没有的泯灭！”
异族主宰声音冷漠，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缕神魂不是被外力摧毁，而是从本源上彻底湮灭。
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要知道，仙神陨落，只要有一缕神魂寄托在外。
再辅以足够的天道之力，总能寻机会重聚魂魄、转世归来。
可六眼的神魂，却是在他这位“新天道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识海里，彻底湮灭！
“连锁诛杀……一定是连锁诛杀！”
异族主宰的声音越来越颤，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大道亲自出手，以‘道罚’之力，彻底抹去神魂印记。”
“要么……便是拥有这个新世界天道之力的生灵，以‘天道权限’，施行了‘神魂俱灭’的刑罚！”
可大道何等高高在上？
大道无形！
大道无情！
只要虚无宇宙不面临毁灭级的危机，只要不出现“大道叛徒”。
大道绝不会轻易插手下界之事。
异族主宰虽然夺取了新生天道，却并未动摇虚无宇宙的根基，大道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亲自出手。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难道……六眼不仅没能杀了那个雷霆小鬼？”
“反倒是被那小鬼……把抢走的新生天道之力给完美吸收了？”
“然后那小鬼用新生天道之力，对六眼施行了连锁诛杀，连神魂都斩得干干净净？”
这个念头一出，异族主宰的面色顿时变得极度难看。
他猛地抬手，掌心混沌之力疯狂旋转，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漩涡中传来吞噬一切的吸力。
足以撕裂天道、打碎空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异族主宰狠狠朝着身前的虚空一摊。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响起。
眼前的空间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玻璃，寸寸裂开，无数道漆黑的裂缝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裂缝的另一端，并非混沌虚无，而是一片充斥着狂暴雷霆的奇异空间。
那里的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黑色的，连空气都是黑色的。
无数道黑色的雷霆在其中奔涌、碰撞，每一道雷霆都粗如天柱。
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恐怖气息，正是李子霆之前藏身的太极图秘境！
“嗯？这大门……自己打开了？”
一道带着几分疑惑的年轻声音，从裂缝的另一端传出。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瞬间压过了天地间的风声、雷声、以及生灵的惊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不等异族主宰反应，那裂缝中的黑色雷霆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海啸，疯狂地从裂缝中涌出！
黑色的雷霆如同奔腾的野马，如同咆哮的巨龙瞬间席卷了半个天空，将那莹白色的秩序锁链撞得摇摇欲坠。
雷霆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发出滋滋的声响。
连混沌之力都被震得后退三分。
“噗呲！”
一道黑色雷霆擦着异族主宰的手臂飞过，与他臂上缠绕的混沌之力触碰的瞬间，竟猛地掀起一簇黑色的火花！
混沌之力，号称无物不融、无坚不摧，是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本源之力。
此刻却被一道雷霆轻易破开，甚至被灼烧得发出滋滋的声响。
臂上的黑袍更是被雷霆扫过，瞬间化为飞灰。
“我的混沌之力……竟然被破开了？”
异族主宰彻底愣住了，眼中充满了诧异与警惕。
他扭头，看向那黑色雷霆汇聚的方向。
此刻，从裂缝中涌出的黑色雷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洪荒生灵的上方汇聚、凝聚。
雷霆翻滚间，一道挺拔的人影缓缓显现。
他光着膀子，周身环绕着亿万道黑色雷霆，每一道雷霆中都蕴含着精纯无比的天道之力。
那力量比异族主宰身上的“新生天道”，更加纯粹，更加浩瀚！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眸是黑色的，连周身的气息都是黑色的。
却没有半分邪异，反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严。
他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目光淡漠如冰，扫过下方的洪荒生灵，扫过三清，扫过鸿钧道祖.....
最后落在了异族主宰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不是李子霆，又是谁？
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此刻李子霆身上的气息.....
竟比之前强盛了何止十倍！
那气息中，不仅有雷霆的狂暴，更有天道的浩瀚与威严。
那也是真正掌控了新生天道之力的气息。
是与天道同源、与天地同辉的气息！
“那小子……竟然没死？”
“我的天！”
“看这架势，他不仅没死，好像还完成了突破？”
“突破到了……天道境？”
“不对啊！”
“新生天道之力不是被异族主宰夺走了么？”
“他怎么还能掌控天道？”
“难道……他才是新生天道的真正主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有救了！李子霆还活着！他成了天道！胜利，又朝着我们这边倾斜了！”
下方的洪荒生灵们先是死寂了一瞬，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狂喜的惊呼。
原本绝望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有的金仙激动得跳了起来，有的妖修泪流满面。
有的龙族战士举起骨刀，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杀！杀了异族！夺回洪荒！”
人群中，鸿钧道祖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道由黑色雷霆凝聚而成的身影。
他掌心的造化玉碟残片，似乎感应到了类似的同源的天道之力。
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黯淡的符文也泛起了明亮的莹光。
甚至有几道残片，开始朝着李子霆的方向微微浮动。
良久，鸿钧道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释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你最终……还是放弃了。”
放弃了什么？
放弃了做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只能遵循天道规则的“傀儡”？
放弃了与大道合二为一、成为永恒存在的机会？
李子霆的目光落在鸿钧道祖身上，眼神淡漠。
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如同雷霆般在天地间回荡。
“总要……为自己，留有一个后路。”
“是啊。”
鸿钧道祖缓缓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惋惜，有欣慰，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你最终还是自由了……只可惜，这并不是你最理想的状态，天道。”
他刻意加重了“天道”二字。
在场的人都明白，李子霆放弃的，是成为“大道化身”的机会。
选择的是“天道化身”。
这不是最完美的状态，却是他最熟悉的状态。
鸿钧道祖掌心的造化玉碟残片，此刻彻底亮了起来。
一道道莹白色的符文从残片上飞出，朝着李子霆的方向飞去。
那是造化玉碟中最后的天道印记，也算是鸿钧道祖最后的馈赠。
李子霆伸出手，接住了那些符文，周身的黑色雷霆瞬间变得更加璀璨。
他抬头看向异族主宰，眼神依旧淡漠，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该清算我们之间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