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上清宫。
林灵素看到杨元奇过来,内心宁静很多,她一生好强,等有了他,终于觉得有个男人真好!
杨元奇问:“仙师怎么样了?”
林灵素道:“精神很好,行动也没有不便,就是没怎么进食。”
杨元奇奇怪,这听着怎么没事一样。
林灵素说:“他这是在燃尽生命,他说自己不想吃,其实是他现在根本吃不了。”人需要进补,道教秘术能让他站着,那不过是用尽全身力气而死。
杨元奇和林灵素看到刘混康的时候,他在院子打坐,一样的道袍飞扬,一样的脸色如常,除去身体瘦弱,杨元奇都感觉不到他是病人。
刘混康看着他来,比林灵素在身边还欣慰。杨元奇多房妻妾,他不会对自己太多好感,他来只会因为在意林灵素。林灵素在年龄等各方面并没有优势。
刘混康说:“叫你一声元奇,当得吧!”
杨元奇笑道:“那我就叫你声刘老头子?”不能称岳丈,至于“老头子”只有苏轼,那就前面加个刘姓。
刘混康道:“呵呵,我一声称不得飘零却也传奇,你怎么叫都行。”
刘混康接着说起了往事,不是他的传奇,而是他和林灵素师父之间某些过往。杨元奇和林灵素认真听着,这时候他们只是倾听者。故事不凄美哀怨,没有荡气回肠,甚至充斥着偷情、始乱终弃等不合时宜的词语,却很真实。这是一个父亲在和他的女儿忏悔,所有的不堪都没加隐藏。
林灵素面色很沉心里有点痛,不是为自己,而是回想她的母亲,内心已然承认那真的是她母亲,因为成长中她没有了父亲。师父只能既是父亲又是母亲,所以成为了她的师父。
刘混康把故事说完,只道:“你师父跟你说别恨,她也不恨。我初次听闻有欣喜,慢慢却不安,现在是痛。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就是你原本从我这里知道的多有装饰。当你留在开封陪着我这个要入土的人,我越发清楚错了就错了。她有没有恨,我都无法偿还。但我不能这么离开,我得让你知道事情的全貌!”
林灵素不知道如何答,她不苦,她的师父才苦!她的前半生只是不正常,她并不缺衣少食,她都没受到多少委屈,她曾经对自己师父最大的“恨”,不过是把她喜欢的女子嫁给了别人。那何尝不是一个做母亲的人用自认的方式爱护自己的女儿,所以匆忙嫁出去的是张小娘!
林灵素不恨刘混康不就是因为她成长中没有多少委屈,她知道自己有这个父亲,从惶恐到接受这个事实,时间并不长。她只是替自己的师父不值。
林灵素语气有些颤抖:“道教不修来生,她说了不恨,今生就已原谅。其实,你今天不说这些我心里会更舒服,我会觉得就如你以前所说,你离开更多是不得已。我夫君从来就是认为没有不得已,但这真的是怯懦最好的借口,我也宁愿相信事情就是如此。为什么你一定要说?”
刘混康嘿嘿的道:“这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在杨家你很幸福。好好去做林黛,不要去做林灵素。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可笑,我自己做了劳么子茅山掌教,我不想看到你也做错。”
林灵素“……”
杨元奇这时候接口:“刘老头子,这个你搞错了。你错的不是做茅山掌教,而是到她师父离开时候,你不敢认自己做的事。她是林黛也好,林灵素也罢。不仅是我,老杨家的人都知道。你知道昨晚我另一个娘子李清照怎么说吗?她觉得既然到了开封,我该带着她去祖宗祠堂,告诉祖宗有这么个人。祖宗保佑我们这些后人,就不该落下她。”
林灵素那蕴在眼中迟迟不肯落下的泪如断了线。
杨元奇说:“唉,刘老头子,别管她的事了。你将死之人,了却自己的心事就好。她这一辈子不是她师父的经历能比拟的!”
刘混康眼神多了些空洞很茫然,他认错啊,这几个月他每每夜里身体都在发痛,有时候甚至想死了就好,他苦苦撑着只为多痛一点,也许那样心才不会这么冷。他能做什么?!
杨元奇坦然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你是悔过的。林灵素不需知道你的错,她既然认你这个父亲,你错了的事她又能如何?这抹不掉你是她父亲的事实。至于你和她师父,那是你们的事,和她真的无关。”杨元奇这话说给刘混康听,其实更是说给林灵素听。他们的事和她无关,她的有关,不过是那一代人强加给她的不应该,她童年本可以更正常。
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杨元奇作为旁观者,看得比刘混康和林灵素更清。
杨元奇轻轻擦去林灵素脸上的泪迹,说道:“或许,你认为陪着这样的父亲有点难。刘老头子会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上天给你眷顾,在你心性成熟生活幸福的时候,再来告诉你,你其实有父有母,母亲一直很爱你,你父亲目光没有从你身上挪开。”刘混康一直找林灵素,隐隐就猜到她是他的孩子。
林灵素盈盈泪光看着杨元奇,杨元奇郑重的点头:“不是安慰你,就是如此!”
林灵素握着杨元奇的手不愿放开。
杨元奇说:“刘老头子,我在开封杨家,晚间林灵素我可就带回去了,至于白天,她想来看你就来吧。”
刘混康问:“世间真的鬼神吗?”
杨元奇答:“有!就在心中,一直在!”鬼神一定存在,只是形式可能和大家嘴里说得不一样。
杨元奇不知道他们父女会如何。他认为既然那个师父不恨,或许她这才是她想的结局,他们两个之间是非对错何必分辨,他们的女儿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也许刘混康今天说的也非当年全貌,他也可能夸大了自己的不堪,要死的人总希望自己多承担一些。
上清宫,非清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