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隆打量着面前的苏洛。
他自然不是随便找个女人,苏洛,是他精挑细选的。
第一,苏洛无家室,孤魂野鬼一样。
第二,她虽然经常来跳舞,但大多是随心情的挑选舞伴,并无固定舞伴,也没情人。私生活很好。
第三,她有厌世情绪,大多时间根本就是在酒中。
第四,她不在乎很多东西。
唐隆无法做到完全蒙蔽人家,他也会为对方的安全考虑。
只要对方不如何作,他就能保证对方的安全。
“苏小姐,我有笔买卖,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苏洛在那兀自喝酒,“我不懂的,我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别和我做生意。”
“不是那个意思。”唐隆拿出一根半斤的金条,推到女人面前。
苏洛瞪大美眸,随手掂量掂量,放在了桌上,“做什么买卖?”
“女人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没有贪欲。”唐隆后来在日记里写道,这是他最终选择跟苏洛合作的原因。
“鄙人也算有点家业,但一直没有女友,家中催婚厉害,就想与苏小姐定个君子协议。”
“哦?”
“一年内同进同出,亲密但不同床,不入身。”
“男人的嘴啊。如果真相信你了,那岂不是显得我白长这么大了。”女人丝毫不信。
“也不是一直同进同出,只要我需要,就麻烦苏小姐能配合我演戏。”
苏洛眨着眼睛,“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唐隆笑着说道:“这样吧,这一年内,但凡我有强迫苏小姐做任何不乐意做的事情,或者苏小姐觉得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你都可以随时离开我。不算违约。”
苏洛咯咯笑了,“你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以后外出吃饭?”
“算我的。”
“买衣服?”
“只要咱们出去,衣食住行,都算我的。不用苏小姐消费。”唐隆有些想笑了。
苏洛嘴里说着,“你可别骗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是,您放心吧。我也不是急色之人,也不是活的不耐烦的那种人。而且只要我不联系您,需要您帮忙之外,您是自由的。”
“我喜欢你这种纨绔子弟。”
苏洛咯咯笑了,跟男人碰杯。
唐隆也微笑起来,“我也喜欢胆大的小姐。”
“那咱们今晚哪里开房?”女人问。
唐隆一个没忍住,吐出一口酒,咳嗽起来。
女人眯起了眼睛,快乐的喝起了酒。
再晚一点的时候,苏洛自己走在租界的街道之上。
租界相对于日占区自然是和平的多,但深夜时分,还是不太平的。
结果今晚,就有两个醉汉过来调戏苏洛,女人随手给了两人两巴掌,俩醉汉就倒地不起。
女人踩着高跟鞋进入一个电话亭,打给了吕丹。
吕丹皱眉问道:“你答应了?”
“是的,半斤金条,为什么不答应呢?”
“不会是假的吧?”
“废话,老娘还认不出是不是纯金?”
“说正经的。”吕丹说道:“虽然我管不着你的私生活,但你答应过我靠近郑开奇的。”
“我靠近了呀,而且,他早早答应我了,会好好待你的。”
吕丹苦笑道:“但你如果要陪那个什么唐隆的,哪能去郑开奇那?”
女人有些不耐烦,说道:“这么告诉你吧,我与郑开奇的关系突飞猛进。这样说,你是不是会放心点?”
“真的假的?你舍得破身?”
“爱信不信吧。”
女人挂了电话。
想了想,又打出去一个电话。
“hello。”
“一切顺利。”
“very good。”
女人挂了电话,点上了一根烟。
被郑开奇欺负的那种无力感彻底离开了她,她忍不住恶作剧,给郑开奇那边打了过去。
很奇怪,她先是听到了微妙的声音,随即声音戛然而止,继而是男人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醉酒?还是睡意正酣?
“郑处长,起来尿尿了。”
“神经病。”
迷迷糊糊头昏脑涨的郑开奇扔掉话筒。看见冰儿骑在自己身上,“嘛?不睡觉?”
白冰还没说话,郑开奇继续呼呼大睡。
今晚吃着螃蟹,喝了两杯。完全过量,死猪一样。
今晚有点进步,没有吐。正是因为没吐,他才睡得香甜。
冰儿轻轻摸着男人的脸,希望他别误会。
自己不为别的,就想给奇哥生个孩子。
男孩女孩无所谓,属于她们二人的孩子。
雷医生说过,她自小营养不良,月事时也一直沾凉水受凉意干活,动了根本,冰寒之体,需要阴阳调和,多吸收阳气。
她捂住嘴巴。
过了一会才发现,那个电话,竟然没有放回去。
天呢!
她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靠过去把电话挂掉。
那边一直拿着话筒的苏洛有些纳闷。
明明鼾声如雷,却又有不可描述之声音。
“啐。”
苏洛听到了忙音,挂掉了电话。
“唐先生呢,以后还请多关照呢。”
吕丹挂掉了电话,在那唉声叹气,时不时骂出一句“疯女人”。
“报告。”
“进。”
因为码头的械斗案件实在太大,吕丹整个巡捕房都加班。
吕丹不是傻子,从上层的反应他看得出,虽然说现场一个活口没有,轮船上也没什么东西,但很多大人物就是很紧张,很愤怒,很失望。
他们明明是利益牵扯者,明明损失了很多东西,但就是不想说失去了什么,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那些洋行老板,运输买办,等等等等。个个闭口不言,个个苦大仇深。
对巡捕房唯一的要求就是查清楚案子。
我特么连你们为什么发生火并都不清楚,连你们损失了什么都不清楚,哪里知道真相?
他对工部局发牢骚,他发现连工部局的高层都是遮遮掩掩,不说痛快话。
“还是等级不够啊。”
吕丹知道,自己这次又要白忙乎,成为很多人的出气筒。自己还无力反抗。
正在这憋屈的时候,苏洛给他打电话,说要伺候一个姓唐的小子。
他能不烦心?
还报告!!!
能有屁大的事情?
“说。”
进来一个巡警,见老大脾气不好,低声道:“一个姓罗的人给您打电话,问您——”
“不接不接。还嫌不够烦的。”
吕丹错过了罗世邦的电话,两人再一次错过对接的机会。
而唐隆的照片,此时就在吕丹的办公桌上。
起初那个车夫是他盯的,盯了一天觉得没意思,那么忙,就交给了下属,结果两天后下属就拿来了照片,说很可能就是这个人。车夫一天拉他三遍以上。
他看了看纨绔模样的照片,也没上心。
罗世邦的心思他能摸着几分。
对方上赶着,他又不着急。
他无所谓的。
相对于罗世邦的无懈可击,老谋深算,他更喜欢跟郑开奇这个有着明显缺陷,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打交道。
这也是他接受罗世邦任务的另一个原因。
他除了是巡捕房的巡捕外,还是法租界特情机构的军官。
他更重要的职务是特情军官,巡捕房的巡长,只是个掩盖身份。
他与杜明不一样。
特工总部把触角渗透进法租界,法国领事馆不是傻子,毫无知晓。勒令他必须反过去渗透进特工总部。
了解他们对租界的态度。
日本人越来越猖獗的态度让租界领事们心有余悸。
就怕这北边的矮子哪天丧心病狂的来攻击自己。
吕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获取郑开奇的信任,至于刘晓娣,绣花枕头,外面看着真好,里面都是糠。
从这种人嘴里得到什么情报也都不靠谱,不大准。
至于罗世邦,往后靠一靠,不要紧。
吕丹一直在研究郑开奇的爱好。发现他除了女人和烟,就爱喝点茶。
而且有自己的底线。看似和善,其实很不好靠近。
自己上次花了几百大洋把那块表赎回来,他连个谢字都没有!
汉奸啊,头子啊,被宠坏了啊。
“成本太高了。”
“能不能给报啊这些钱。”
吕丹对故土没有认同感,连年的战争,上位者个个横征暴敛,有一个算一个。
不管是军阀还是蒋的国民政府,以上海为例,百姓过的幸福么?
四大家族无非是换了个面孔的军阀,仅此而已。
他认同租界的理念。
他接受外国人的资助和指挥。
在无政府主义浪潮最强的时候,他认同了这种理念,坚守至今。
同样在这一夜。
鬼姑敲开了特高课的大门,见到了德川雄男。
“德川先生,我有一重要情报,向您汇报。”
德川雄男深夜被打扰,脾气不大好,但看在“重要情报”的份上,他还是准备听一听。
“国民党集团军唐军长的弟弟,就在租界。”
德川雄男一瞪眼,“哪个唐军长?”
“那个唐军长。”
“他弟弟?”
“不错,亲弟弟,唐隆。”
德川雄男猛然站起身,强忍着脑袋的不适,盯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低着头,不敢对视。
德川雄男点点头,“很好,告诉我,在哪。”
“他有个落脚的交通站,汪栋赌场。但他偶尔会去。”
“偶尔?”
“差不多每隔一天去一次。”
“今天去了么?”
“没有。”
“那就是说明天。”
“是的,我已经观察了有一段时间。”鬼姑小心翼翼,“之所以没有汇报,就怕他时间不规律。”
德川雄男似笑非笑打量着鬼姑,他自然知道是有各种原因的。
不过既然她开了这个口,之前的所有就都不是问题。
出卖军长的弟弟,东征军的元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很好。我会给你记功。”
鬼姑自然不会空手来,需要的资料情报,一应俱全。
德川雄男压住没看,跟鬼姑聊了一会,加以勉励。
等她离开,德川雄男才认真想起来这个情报该如何做。
抓,是一定要抓的。谁来抓,如何抓,是一个问题。
第二天上午,他亲自跟涩谷沟通,由涩谷下达了命令。
涩谷去四处见到了郑开奇。
“特高课给了一项绝密任务。”
郑开奇恭敬接过了任务,一看,正是对唐隆的围剿抓捕。
看完了档案,他吃了一惊,“长官,这是个重要人物啊。我们四处能办好么?”
涩谷回道:“这是副课长的命令。”
“是,一定尽力办好。”
涩谷也爱喝茶,郑开奇吩咐泡了上好的明前,两人喝了一会。
涩谷明妃在上海开办了律师事务所,业务开展的还可以。当然,郑开奇介绍了不少业务。
“抽空还是要一起吃个饭的,她不好意思说,让我找你,怕你忙。”
“我再忙也没您忙啊,改天我组个局,我们聚一聚。”
涩谷脾气古怪,很难接近。能这样沟通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的大考,自然是对唐隆的抓捕。
等涩谷离开,郑开奇火速召集众人开会。
刘晓娣和三个大队长。
一看情报都有些懵。
这条鱼太大了。
“大胡子你亲自去,”郑开奇指着那个大队长,“你带几个有侦查能力的,把那个该死的赌场给我看明白了。”络腮胡领命离开。
“你们两个。”
他又叫了两个大队长,“分别带队去赌场周围布控。记住,千万不要搞出动静来。
打草惊蛇的代价你们接不住。
这两条主干道的两侧,你们一人一边,人都撒出去,记住,哪一边出问题,哪一边担责。”
“是,处长。”
最后跟刘晓娣语重心长,“大刘,这一次能不能一雪前耻,就靠你了。”
刘晓娣眼珠子都红了,“你让我来?”
“那可不是?”郑开奇说道:“都说了,这个处长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不多锻炼你,我锻炼谁?
是不是?
这次我陪着你,对外,就是你自己完成的。”
刘晓娣差点感动落泪。
亲人啊。
好兄弟啊,还说什么?
玩命干啊。
他在想家里还有些什么珍藏,值钱的,抽空给送去。
“走,咱们去租界。”
去了租界的一个办公点,叫了当地的兄弟碰面。
郑开奇说道:“像这种公子哥,不管去哪,绝对不会走的,公交车也不会挤,大多是黄包车。也不排除有汽车的可能,趁着还没到中午午饭时间,尽可能的多把眼睛撒出去,照片多印点。
不能光等着他去赌场。”
他更叮嘱众人,注意把握分寸。
刘晓娣问:“要不要让杜明吕丹他们帮忙?”
“不要。”郑开奇暗探他的能力上限实在是低,说道,“目前最好的情况就是不扩大范围,即便在外围找不到,我们还能在赌场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