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完全没规律可言。顾倩倩感叹。
先前在沙蛹车上，对于不请自来的圣女乌云珠，老妈全程尬聊、戒备心满满，甚至隐约轻微敌视，哪知现在居然堪堪算得上相见欢。
至于人家神仙姐姐此刻怎么想，就无从猜测、评断了。
俩当妈的同仇敌忾声讨清音阁测试。亲娃哪怕是块顽铁再恨也成不了钢，也能推卸责任、让外人躺枪。典型护犊子家长，神仙样的圣女竟亦未能免俗。
接着，话锋一转聊到小儿衣物、当季饮食，再然后莫名跳到吐槽各自丈夫糟糕习惯……最终欢欢乐乐分手，像熟识多年的街坊闺蜜。
顾倩倩有时候真挺佩服自家老妈的。
虽然顾宝珊性格有点孤傲，在外人面前相对话少，不如老爹惯会装傻充愣自来熟。但凡只要她愿意，几乎就没有聊不上的人，两世皆如此。估计这其中也有职业加成的原因？毕竟善于沟通，本身便是医务工作者的必备基础技能之一。
走出好远，杜旭夫妻俩才开始小声交谈：
“那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顾倩倩在她爸怀里昂头。
毕竟刚刚背转身便八卦别人家事，顾宝珊嗓音压得极低：
“大雪山每代圣子、圣女，其中一方是年幼时直接由天命认定，另一方则是针对天定者后期在族群内推选得出。一天定，一人选。”
“传闻本代圣女为天定，圣子只是人选。人选可被替换，天定之命却无从取代。”
杜旭总结：
“乌云珠的圣女称号终生无替，愿不愿意她都得当到底，除非半路死了。”
砸吧嘴回忆刚才见闻，顾倩倩提议：
“大雪山人看起来阴测测的。既然不兴辞职、沈家又不喜欢她，圣女干脆直接回转大雪山把那个圣子开了，换沈孝秀当圣子呗！问题解决啦。”虽然自己听着都感觉不靠谱。
“哪那么简单。”顾宝珊懒得反驳孩童式的异想天开。
杜旭耐着性子给女儿扫盲：
“不行的，沈孝秀不是大雪山人。双圣必须身具大雪山血脉。”
“而且圣子角逐足牵涉太广。族群、传承、各方利益、自身天赋、修行方向……哪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现在变更双圣直接动摇大雪山根基，比国家换皇帝都严重。”
他转向老婆：
“你觉得呢，预计他俩能撑到几时？”
功法、出身、种族……沈孝秀样样不符合条件。除外娶圣女为妻这点，基本就没任何跟圣子份位沾边的。
顾宝珊摇头略惆怅，叹息：
“不好说。眼瞅着神仙眷侣似的人儿……最后，圣女多半还是会回大雪山吧。”
杜旭沉默。
一家三口走着，擦身而过某座巨大的中秋主题幻阵广告：
两人多高的巨大月亮上，绒毛白兔子蹦蹦跶，更遥远处宫装女子身影依稀于薄云中忽隐忽现、随风摇曳。
背景音飘渺，歌声循环：
“碧海青天~~广寒宫冷~仙子应悔盗灵药……”
顾倩倩拧着眉思量：
明明多登对的一双！
神仙姐姐人好、心美、做的糕点更是没得谈；沈孝秀也不差，虽然挺拽，但胜在人够帅、本事大，笑起来还好看！
童话式的爱情，凭什么没有童话式结局？
爸妈口中的猜测她不信，或者说选择不信。
有情人，就应该终成眷属，天长日久、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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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房间，顾倩倩蜷在床上。
窗关着没点灯，显得屋里暗。
“沙沙沙……”外面在下雨，不大，丝丝湿冷沿木结构间隙渗透进来。
明天就中秋，但被昨日收到的消息惊扰，家里过节乃至她生日的气氛都被一扫而空。
月饼、肉、菜、酒等应节食物，顾宝珊早就备下，甚至还给女儿买了盏古色古香的手绘宫灯。但现在，顾倩倩不确定是否还会原地过这个节，或者全家连夜上路离开红花小院继续逃亡旅程？
至于原因，此刻抓在她手里：
一只巴掌大的漆黑铁盒，报晓音盒。某次趁老妈去邮局，父女俩顺路取货的定制二手机。灵石驱动，有没灵力都能用，功能类似于修仙版的DVD播放器。
其音源是水晶简，竖插在音盒正面凹槽上一片红枣大斑驳的水晶。集储存及摄录功能于一体、便携方便，据说还不贵。缺点是每次刻录时间长短要视水晶简本身质量高低而定，一旦录满，除非洗去先前资料，否则无法继续添加。
顾倩倩轻按黑铁盒左上角按钮：“咯哒”。
“乌——孚……”伴随莫名噪音，音盒射出道亮眼光束，投射在对面白墙上形成景象，跟家庭影院投影仪似的，还挺清晰。
因为反复看过多次，顾倩倩领悟嘈杂背景音其实是摄录时混入的风沙声。
这动静她熟，当初在月蛮城以及其后那段时间，日夜皆常能听到。大漠焦躁的干风，铺天盖地而来，裹挟无根沙石敲打一切。
人物动起来。互相推挤、慌不择路惊恐的面孔挤满画面，叫嚷、歇斯底里哭号。有男有女，全成人，服饰各异，但衣袍多以灰扑扑厚实粗重为主，穿得臃肿。
镜头扫过，好些大人怀里抱着、手上抬着孩童，小到几个月、不及枕头长，大到八、九岁，眉目依稀已初见少年模样。
所有幼儿一律脸色青灰、双目紧闭，任揪拽、扛、抱毫无反应。
落儿煞！落儿煞发作时的月蛮城。顾倩倩腮帮肌肉紧了紧。
视频很短，画质不佳、模糊，内里景物像隔了层纱。音响效果更是含混、纷乱，任你如何竖起耳朵，都仅能侥幸在哭喊声中捕捉到只言片语。数个呼吸间，整段录像已播放完毕。
顾倩倩果断按按钮重来。
黄墙黄地、不见丁点绿色的背景下，惊惶的人们，又往复着互相推挤、朝某个方向涌去。
很快又看完。
再来……
顾倩倩蜷坐在床上，目光死盯一处：
人群中，投影框左下角有个女子，标准大漠人打扮，黑衣黑袍，脸上黑面纱堪堪只露双目。女子怀里搂着一纹丝不动的三四岁小女孩。女孩红衣、红裙，肤、唇青白，。
顾倩倩认得那女孩脸，她自己！未经黄泉镜折射幻化前的本尊模样。
老妈虽明显经过刻意改扮，裹得忒严实、全身漆黑，但那双哭肿的红眼，仍能一秒认出！至少顾倩倩一秒认出。
落儿煞暴发时期的月蛮城，老妈和穿越前的自己。
顾倩倩用力抿嘴。
他们居然被人无意中摄录进了影象！应该是无意吧？现复刻成N多份，与其他相关内容水晶简随疫情通告四处散布销售！
这块是昨天老爹在大街上叫卖处无意中发现的，类似于新闻播报性质，介绍月蛮城落儿煞灾情，卖得极便宜。
按这流通速度，用不了多久，全天下任谁都能看到，更甭说那些追花红、找失物的亡命之徒。
黄泉镜……顾倩倩背后顺脊梁骨往上幽幽冒凉气，攥拳捏得掌心痛。
老妈改装算挺成功，应该认不出……但万一呢？完全素颜出镜的原装自己，被拍摄得那叫一个清晰真实！
顾倩倩心揪之余，突然首次无比庆幸目前换了副外貌示人。
待到日后从小红棺脱离，应该长大不少了吧？都说小孩一岁一个样、女大十八变，肯定如影像中模样有出入。
不知是第几次回放。
报晓音盒存储录下的风沙声，与窗外细碎雨滴答映衬。
顾倩倩视线聚集在画面右上角，即所摄影时人潮涌往方向的前端。镜头晃动中，窥见很远处有灰黄色背影晃过，似乎是个佝偻着腰、背箱子的大块头。
那是老爹。据说，当时他脸上贴了花白胡须扮作贩货老者。
太远，杜旭的身型基本无法分辩，即便顾倩倩已事先知道。
至于再远些的地方……
顾倩倩几乎贴到墙上去，狠狠眯眼。
再远些，仿佛火柴棍糊的，依稀有座牌坊样的木质门楼。
月蛮城城门门楼。
听说也是全城唯一木质建筑，细脚伶仃地立在漫天黄土色中，更像个简易双人了望台，好生单薄。
沙海里偏僻小城，门面然无法跟身处交通要道、水草丰美之地的夜明埠相比，但入城处悬挂法器残件的习俗却没少。原本黄泉镜就由阵盘连着搁那上头，时间太久，甚至都被遗忘了来历、真名。
顾倩倩总结出，大约是这么个顺序：
杜旭先行，趁乱装作无意间以暗力撞断门楼直立柱，楼塌。
大漠缺木、石，门楼用料极简，以至于“哗啦啦”向前兜头倾倒都没严重砸伤谁。
即便出了状况，因落儿煞盛行、亡儿丧女的惊慌人潮，互相裹挟根本停不下来，哭喊声中，践踏坍塌的木桩残橼冲“门”而过。
抱闺女的顾宝珊，混在人群中顺势捡走早已锁定的黄泉镜。
放映再次结束，屋内回归昏暗。
她往后靠倒在棉被堆里，良久，长吁口气。
悬，这事操作得真悬！
虽然眼前水晶简的留影暂且瞧不出破绽，但焉知没有其他人恰巧注意到老爸正面，或者老妈偷拿黄泉镜？再者，这可是个修仙的世界，各种奇人异术层出不穷……
顾倩倩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慌。
逃吗？
昨儿爸妈合计到深夜，得出的结论仍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依旧是哪个道理，夜明埠附近六条天栈道，交通便捷四通八达，若真要开始逃亡最方便不过。
但……顾倩倩揉被子，这种静等被堵门的感觉压力好大！
再则，小院子挺漂亮，而且他们全家首次安定下来，乐也融融过日子，久违的温馨……好舍不得！
顾倩倩翻个身，脑袋死死埋在棉花里用力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