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儿——嘘儿——”,赖樱花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尖锐刺耳的口哨声,从不同的方向骤然响起,打破了渐入暮色的河滩。
河滩上的人群瞬间像炸了锅的蚂蚁,骚动四起,所有人都紧张地四处打量着,不安的情绪瞬间汇成了一片嗡鸣。
口哨声同样惊动了坑口的赖樱花,她原本已经转过身,准备朝着河堤方向而去,此时却扭头望向了身旁的戚勇。
只见戚勇脸色骤变,表情凝重,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两根手指塞进嘴里,鼓起腮帮用力一吹。
“咻——咻咻——!”几声同样急促、但带着特定节奏的口哨声从他口中迸发而出,穿透河滩混乱的空气,直直射向河岸方向。
是回应!他在回应岸上!
紧接着,岸上的口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口哨声单调了许多,似乎只有一个人在急促地回复着戚勇。
又怎么了?!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我第二次在7号河滩听到类似的口哨声了。上一次,还是因为这河滩上发现了金子发生了抢夺,戚勇的人出手制止,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的心里有些发慌,再也按捺不住,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沙坑,和他们一起朝着河岸的方向张望着。
赖樱花的声音紧绷着,问道:怎么回事?!
是哨塔。戚勇的声音压得极低,一脸严肃地回答道:他们看到几个路口都来人了!能看到的大概就有五十多个!
来了五十多个人?!戚勇的话惊得我的心脏一阵狂跳,一个念头瞬间划过脑海:难道是省厅采取行动了?!这么快就对7号河段下手了?!也不知道6号河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心里胡乱猜测着,扭头朝着清江河下游的方向看了一眼。
戚勇说着话,便望向了赖樱花,继续说道:看这个架势,他们是打算接管这里!
赖樱花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让我们的人稳住,都别乱动!准备撤!
戚勇点了点头,立刻再次吹响口哨,尖锐的哨音带着明确的指令飘向四方。
下一秒,两人再无半分迟疑,踏着四周的回应声,头也不回地朝着河堤上跑去。
岸上的哨声随着他们的离去戛然而止。
河滩上的人群,在短暂的惊惶后,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骚动渐渐平息。麻木的忙碌重新占据了主导,铲沙声再次响起。远处的河岸上,甚至亮起了点点昏黄的篝火,有人开始张罗晚饭了。
这原本寻常的烟火气,在此刻却显得是极其诡异。
出大事了!绝对出大事了!
“准备撤!”赖樱花离开前嘴里吐出的这三个字,才真正让我的精神完全紧绷了起来,我强迫着自己将视线从眼前的“金窝子”上狠狠地挪开了。放弃一个“金窝子”虽然有些肉疼,但要是因为这个没了命,纵然有再多的金子也是白费!
得带上二姨父,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念头一起,心里纵有万般不舍,我也不再有半分犹豫,冲着河边的二姨父就跑了过去。
那个佝偻的身影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依旧兀自疯狂地筛动着簸箕,甚至将一只改装过的电筒戴在了头上,电池似乎已经快要没电了,那昏黄的光线,照射着泥沙,在浑浊的水面上反射着凌凌波光。
二姨父!我冲到他的近前,几乎是半跪着,冲着他低声喊道:快过来!快过来!
二姨父筛沙的动作骤然一僵,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向我,那昏黄的电筒光亮射在我的脸上,晃得我眼睛有些发花。
他似乎十分困惑地问道:干,干什么?!
我躲闪着那电筒的光亮,朝他招了招手,飞快地拉开一个鼓鼓囊囊的衣兜,声音压得极低,急切地说道:看!快看这是什么?!
是,是什么?!二姨父嘴里茫然地重复着我的话,站在水里的身子却是一动也未动。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冲着他低声喊道:金子!是金子——!
金,金子?!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让二姨父浑浊的眼球猛地爆发出一股骇人的亮光。
他的手像被火烫了似的,“噗”地一下,将破簸箕甩进了水里,“哗啦啦” 趟着浑浊的河水,两步就冲到了我的身边。脖子伸得老长,一双眼睛里满是贪婪,望向我的衣兜口。
二姨父头顶的那盏电筒,散射出微弱昏黄的光晕,落在我的衣兜里。那些还沾着泥沙的小金疙瘩,在光线下反射出细碎的亮泽,像是撒在泥里的星星,明明灭灭地闪烁着,连裹在表面的沙粒都遮不住那股子沉甸甸的光。
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彻底僵住了。嘴巴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我衣兜里那堆黄澄澄、沉甸甸的小金疙瘩,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急如焚,急声喊道:二姨父?!二姨父!
“呃——”,二姨父像是从一场大梦中被惊醒,又像是灵魂刚刚归位,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两只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我的衣兜,眼神里满是羡慕,嘴里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痴愣愣地说道:金——,金子!这么多的金子!你有这么多的金子啊!
金子,金子,我得去找金子。他的双眼一黯,再次陷入了茫然之中,嘴里嘟囔着,缓缓转过身子,就要往回走。
二姨父!这些不是我的!我急得一把抓住他湿漉漉的胳膊,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说道:二姨父,是你的!这些金子都是你的!
我,我的?!二姨父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终于聚焦在我脸上。
肆儿。他那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丝微弱却炽热的亮光挣扎着透了出来。他伸手懵懵地指着我的衣兜,追问道:你,你说这些,都是我的?!
对!全是你的!我一边焦急地扫视着周围,一边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些都是在你这片河滩上挖出来的!
我不敢告诉他,就在他眼前的这个沙坑,其实就是一个“金窝子”!担心他一旦知道了真相,就不跟我离开了。
真,真的?!这,这都是我的金子?!我的金子?!!巨大的惊喜让二姨父全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颤巍巍地伸向我的衣兜,指尖离衣兜只有毫厘,却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看看金子,又看看我,眼神里既充满了渴望,又带着深深的恐惧,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场梦,一碰就碎。
口袋!快!有口袋没有?!我已经等不及了,不想再浪费时间。
口,口袋?有!有有有!二姨父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在湿透的衣襟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湿漉漉的小布袋,颤巍巍地递给了我。
我一把夺过那个小布袋,粗暴地扯开袋口一看,袋底有些垫底的金沙,这就是二姨父忙碌了这么久的成果。
我摇了摇头,将衣兜里的小金疙瘩大把大把地塞了进去,小小的袋子瞬间就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我用力将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沉重得坠手的布袋塞回二姨父怀里,然后说道:二姨父!我们得立刻回家把这些金子藏起来!不然被人抢了怎么办?!
“啊?!”二姨父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起脖子,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惊恐地四下张望着,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嘴里念叨道:金子!是我的!都是我的!不能让他们抢了!不能让他们抢了!
我再也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腕,也顾不得收拾岸边散落的工具,拽着他就往岸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