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元霄和赤鹫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元清穿着一身极轻便的睡袍，呆愣的坐在地上，看着面前铺着的两张舆图。
元霄顿时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赤鹫。
后者好奇的瞅了瞅那两张舆图，发现这其中迷蒙一片之后，撇撇嘴，一点犹豫都不带的离开了。
“身体恢复了？”元霄看着赤鹫离开了，才关上门走进了书房，目光落在两张舆图上。
“差不多了，阳力对于恢复伤势很有效果。”元清点了点头，拉着自家师兄坐在地上，把同以往截然不同的阵剑拿了出来，“阵剑和阴阳玉本是一体的，所以这一次猝不及防的就……”
元霄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番元清的伤势，见他的确恢复得不错之后，才收回了视线，“你没事就好，何况还结成金丹了，也是福泽深厚。”
元清看了元霄一阵，“师兄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元霄挑眉露出些许惊讶，“我的表情是怎么说的。”
“你看起来很想把阵剑拆了。”元清轻轻点了点放在膝上的阵剑。
“的确。”元霄看着这把安安静静的流淌着莹蓝色冷光的灵剑，似乎非常想用目光刺穿它，“你知道我不过半天的时间没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你倒在血泊里时的感受吗？”
元清张了张嘴，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换位想一下，如果是他看到师兄倒在血泊里，那整个人都会无所适从吧——他甚至都会不管不顾的去怀疑那些道门，作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师兄如今虽然能够保持冷静的站在他面前，但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元清一点点挪过去，紧贴着元霄坐着，“抱歉……”
“并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可是我让师兄担心了。”元清伸手搂住元霄的脖子，凑过去轻轻蹭着，手顺着元霄的背脊轻抚，安慰着心情浮动得厉害的伴侣，“让师兄担心了，就是我的错。”
元霄抿了抿唇，长叹一声，将投怀送抱的小师弟揽进了怀里，“没事就好。”
“当然不会有事，师兄可别忘了我的命有多硬！”
元霄埋头进元清的颈窝，半晌，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再看向元清的时候，目光已经变得平静。
“以前不是还嫌命格碍事吗？现在这就改变主意了？”
“有弊自然也是有利的。”元清先是松了口气，松开了搂着元霄脖子的双手，小心的看了半晌对方的神色，“师兄……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发泄出来吧，憋着不好。”
比如去把赤鹫打一顿之类的。
赤鹫：……？？？
“去床♂上♂发♂泄吗？”元霄促狭的看着元清，“你这一闭关就是半年，的确是需要发♂泄一下。”
“……还是别了。”元清囧了一下，倒是对自己闭关半年的事情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在那片迷蒙的混沌之中，他都感觉自己仿佛在其中渡过了千万年——甚至现在稍微深入的去回忆一下，无数阵纹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它们那样玄奥晦涩，在元清眼中，其意义与作用却十分的清楚明白。
仅仅半年时间的闭关，他能够直接踏入金丹期，神魂成长得无比凝实强悍，甚至对于阵法的布置有了飞跃式的几步，这已经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了。
放到别人身上，消化这些东西，就是花个百来年都不嫌长的。
“对了，师兄。”元清将阵剑递给了元霄，“它把我之前蕴养的本命灵剑给吞了，现在它变成了我的本命灵剑。”
元霄点了点头，“也不错。”
他伸手接过阵剑，阵剑却在他入手的瞬间发出一声长鸣，无数漆黑的阴力奔涌而出，将元霄整个人都裹成了一个漆黑的茧。
元清瞠目结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个漆黑的茧，小心的伸手触碰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十分坚硬，这黑茧上流淌着的却是丝丝缕缕的阴力，一点都不像是凝成了固态的模样，甚至在元清伸手触碰的时候，能够察觉到这阴力之中传来了熟悉的快活感。
……就像是之前神识所接触到的，那一片巨大无边的黑暗一样。
这种万分熟悉的感觉让元清倏然就放松了下来，他经历过先前那一番情况之后，对于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些肯定的猜测和认知。
——他都自己化身天地之间的阳力了，还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么？
元清看着眼前的黑茧，收回手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些如同山涧流水一般沁凉的漆黑力量，勾缠着他的手指，一副不舍的模样。
亲密得就像他们本该是一体的一样。
的确该是一体的，元清又伸出手去，任由这些漆黑的阴力欣悦的纠缠着他的手指。
阵剑传达出来的讯息再明显不过了，元清终于知道，他是这大地上阳面的化身。
他的意识诞生于这世界出现之前，比他更早诞生的，是师兄。
那一片寂寥无声，亘古所存的黑暗，早早的便生出了意识，在孤寂无边的时间洪流之中，黑暗创造出了一些规则，那些规则形成了光，那光越聚越多，最终诞生了意识，夺取了黑暗所蕴养出来的细碎的光芒，让黑暗变得更为纯粹。
而那光明，同样愈发强大。
这就是元清。
元霄诞生于本源，而元清诞生于元霄的黑暗——他们之间本该相惜相伴，同时也该泾渭分明。
直到从前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捏了一团光扔进黑暗里。
元清回想起那同样被送过来的小黑球，终于明白了孤阴与独阳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也明白了为什么在他们相互扔了一坨小球过去之后，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就骤然失去了平静。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正因为阳中有阴，阴中带阳，阴阳交融了，所以混沌诞生，而后天地初开。
他和那一片黑暗亲密的融为了一团混沌，在天地初分之后，重归于世间万物。
怪不得他的命格气运这样强悍霸道。
毕竟他当初可是抢夺了黑暗的力量而诞生的光明，而炽烈的阳力本身的存在，也是非常霸道的。
也怪不得，师兄不受命格的影响。
能怎么影响呢？
他们本是一体的，在天道诞生之初，就盖戳认证了的。
元清还隐约模糊的记得，那一片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缘的广阔大地，还记得那些山脉的起伏和走向，记得河流汇聚而成的大海……
那些场景实在是熟悉，有一部分如今仔细想来，他都是能叫出名字的。
——比如在那一片广阔的大地最中央，高高伫立着的，终年都覆盖着凌冽寒雪的纯阳山脉。
元清收回轻抚着黑茧的手，将摆在地面上，画着纯阳山脉的那几页纸拿了起来。
知道独阳可能就是被他扔出去的那个小白球之后，元清对于这个存在怎么都没办法再继续抱以敬佩和憧憬的心思了。
他看着第七荒的舆图，直接以灵力将第七荒的边缘完整的切割了下来，然后一点点的比对着第八荒上一些分裂开的无底深渊，以及大陆边缘的断口。
半晌，他看着那几小块能够完全拼合上的地方，叹了口气。
真的没猜错。
第七荒和第八荒——不，元清看着被他扔到一边去的没办法跟第八荒拼在一起的舆图碎片，觉得说不定再往前的那几荒，本身就是一体的。
在之后他还未能回想起的记忆力，也许就有着那一片大地最终分裂成了几个世界的原因。
而被抛弃在最底层的第八荒，却是真正占据了当初最好的地界，如今却跟被后娘养的一样，可怜兮兮的，又穷又土。
以及元清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天地阴阳化身的自己和师兄，如今竟然会以一个修士的姿态重新在这片分裂的大地上行走。
总不能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投胎重生着玩吧？
这一步步走来，元清也能清楚的察觉到，独阳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他按照步调一步步往上走，然后到达一个定好了的终点。
这个重点绝对不会是什么悲剧，毕竟他作为这天地的阳面，绝对不能陨落。
但是孤阴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元清发着呆，往后直接靠在了那个漆黑的大茧上。
那个巨大漆黑的茧伸出几条细细的黑色气息，缠绕在元清身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他，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师兄在里边干什么？”元清敲了敲这个漆黑的茧，“放他出来？”
那些阴力动作微微一滞，然后特别不情愿的纷纷退开，将里边拿着阵剑，神情复杂的元霄吐了出来。
“……你家阴力好像比较听我话。”元清耿直的往自家师兄心口戳了一刀子。
“是啊。”元霄深深的叹了口气，将阵剑交还给了元清，“就比如说孤阴，他就从来没有看我顺眼过。”
元清接过阵剑的动作一顿，骤然抬眼看向元霄。
元霄此时也垂眼注视着元清，眼中一片深沉无光的黑暗。
“多少想起来了一些。”元霄垂下眼，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有些事，我想你应该还是得知道。”
元清一愣，“恩？”
“关于……孤阴的事情。”元霄心情微妙的看着元清那张跟孤阴一毛一样的脸，伸手揉了几把，“让你认识一下孤阴有多险恶，免得下次遇到了，你被他骗。”
“他是你生的！”元清觉得元霄不应该用这“险恶”这种词来形容那一坨还挺可爱的小黑球。
然后他想起了在第八荒灵脉之中，看到独阳留下的那些画卷的时候，那种骤然让他连神魂都颤栗起来的惊悚感。
元清突然之间就觉得，这个形容词好像没那么过分了。
但元霄却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反驳元清的用词和形容。
因为孤阴当初的确是从他这边分过去的。
这么一算，说是他生的……还真没什么不对。
半晌，无法反驳的元霄只能强行的转移了话题，“可是他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了。”
……有没有觉得，这个说辞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