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羽璃道完了歉，就‘原形毕露’，江旭也是无奈得很。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呆在这儿，等会，等你的经纪人或者助理回来了，我就离开。”
即使苏羽璃已经道歉了，但小姑娘在激动之下，流露出的对他的排斥，依旧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苏羽璃根本就没有要接受他的意思。
此时有护工推门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餐盘。
“苏小姐，主治医生说等你醒了以后，需要吃点儿暖胃的流食。这是小米粥。”
护工说着，苏羽璃床上的小餐桌支起来，将餐盘轻轻地放在上面，叮嘱苏羽璃趁热吃以后，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苏羽璃瞥了一眼面前的小米粥，便将视线重新转回窗外。
毫无胃口。
江旭皱着眉头看着苏羽璃丝毫不准备听医生的话的模样。
抬手将那碗小米粥拿起来，舀起一勺，仔细地吹凉以后送至苏羽璃唇边。
“既然是医生的叮嘱，好歹吃几口，你从昨天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苏羽璃听到江旭的话转过来，看见江旭举着勺子的手，稍稍愣住。
他这是干嘛？喂她吃饭？
心下莫名变得烦躁，苏羽璃‘啧’了一声。将方才冷漠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出去。我不需要你喂我。”
江旭直接无视了她的话。
“那你自己吃？”
苏羽璃握着被子的手轻轻攥紧，她使不上力，拿勺子估计费劲。但她还是逞强地抬起手，想去抢江旭手中的勺子。
江旭见苏羽璃真的把手抬起来了，意识到他可能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将她的手按下。
刺激一个病号做什么。
她光是抬起手来，手腕都在颤抖，怎么可能能拿得稳勺子。
“璃璃，我喂你，别逞强。”
他握着苏羽璃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得很，可以被他轻易握住，大拇指甚至还会交叠一部分在中指上。
江旭，叹了口气，声音轻哑，甚至带了点恳求，“我没有照顾过人，请你，给我一点耐心。”
苏羽璃听着江旭的话，又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她偏头看向他，现在天色还早，阳光描摹他的轮廓，分明却好看，他桃花眼下方的那颗泪痣为他的脸庞点缀上一丝暖意。这确实是一张极好看的脸。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温柔。
恍惚间，苏羽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想不起，江旭从前那张冷漠又疏离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个人，真的会变化那么大吗？
那既然他能够变成这个样子，那从前他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又算什么呢？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如此排斥和讨厌江旭像这样温柔地对待她了。
如果江旭他明明有这样温柔的一面，那从前，她承受的那些压抑和被轻视的时光，又算什么。
她明明被他冷漠地对待，还为他的淡漠找的那一大堆的借口，又算什么。
所以现在的江旭越是温柔，就越是显得从前那个在他冷漠时还不断倒贴他的她，像个傻瓜。
苏羽璃稍稍用力挣脱江旭的手，微微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她语气平静得甚至没有声线的变化。
“江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江旭的回答紧贴着苏羽璃的问题，甚至不需要思考的空间。
苏羽璃却轻嗤了一声，过了半响，她再次看向江旭时，眸子里已经添加上了一丝冷冰冰的嘲笑。
“也就是说，你不喜欢从前那个对你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苏羽璃，反而喜欢现在这样的，对你爱答不理，看见你就心烦的苏羽璃。”
无视江旭随着她的问题，变得有些僵硬的背脊。苏羽璃接着说道。
“江大总裁，你是有病么。”
房间内安静了半响，江旭才温哑得再度开口。
“都喜欢，只是意识到的时候晚了点儿。”
“……”
苏羽璃抓在被子上的手，随着江旭说出的话，又无意识地握紧了一些，连她脉搏和手背处细细的青筋，都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将眼睛闭上，苏羽璃长呼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因为烦躁就发火。
“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江旭，爱情是一种消耗品，我对你的喜欢，早就耗尽了，而且，在你这持续将近一年的胡闹里，也完全没有滋生出新的感情。”
她看向他，虽然话说得重了点，但她只希望可以尽快摆脱这段时间一直纠缠在她身上的那种纠结又令人烦躁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烦躁。
“适可而止吧，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给我们双方，都留一点体面。”
但有一点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身体，在抗拒，抗拒再次爱上江旭。
空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江旭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有些发颤，他其实一直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努力似乎是徒劳。
他本来就是一个善于看透他人的人。
当他终于开始细心地去观察这个曾经五年的爱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察觉得到，苏羽璃是一个底线很低的人，在你触碰到她的底线之前，她会给你无限的宽容，但一旦你跨过了这条底线，在她那里，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毫无回旋的余地。
他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往后做的事情，甚至就只是，卑微的，希望能将自己的宣判时间延后一点。
可他还是猝不及防地迎来了自己的宣判，她说她不可能再度爱上他。
压抑着深呼吸了数次，江旭才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调子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可轻易察觉的乞求。
“真不准备再给我一点机会？”
苏羽璃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偏头，看着窗外，只剩下小半张侧脸和头发对着江旭。
江旭深深地看着她，她长长的头发黑色微卷，松松软软的，从一旁看上去，甚至有些毛茸茸的感觉，从前，她在他怀里撒娇时，他总会不自觉地顺她的头发。
好半响，他伸手，再度拿起装着小米粥的碗，试了试温度，刚刚还微烫，现在已经是温温的，刚刚好入口了。
他舀起一勺，送至苏羽璃嘴边。
“把粥喝了，我就走。”
他看着小姑娘转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眼底充斥着不耐烦，笑了笑，再度开口说道。
“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确实，也渐渐地，没有勇气再看到，她每次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从眼底消失的快乐。
他甚至荒唐地想到，他世界的最后一丝色彩，大概终于要被抽走了吧，从今天开始，归于黑白，他终于还是完完全全失去了她。
这一次，苏羽璃顺从地张嘴，将送至嘴边的小米粥吃了进去。
……
江旭走出苏羽璃的病房，轻轻将门关上，手插进兜里，疲惫地微微仰头。
苏羽璃所在的VIp病房位于医院的最高层，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光线所达的范围，却再度停留在了离江旭的鞋尖不远的地方。在他身旁，绘出一副光与暗交汇的曲线。
江旭转头看向窗外，温暖的光没有照射到他的身上，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冰凉。
这一年里，他反复做的一件事，就是后悔，后悔当初糟蹋了她对他的感情，后悔他没有好好呵护过她，后悔没有认真地回应她的爱。
苏羽璃一直叫他及时止损，他试过了，可是每一次都失败。
他在二人刚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就明确地体会到的那种感觉没有错，他没她不行。
可是梦也该醒了，他狠狠地伤害了她，她不准备再给他机会，接下来的日子，他似乎真的要开始独自面对，没有她的余生。
手机振动了几下，江旭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边接通，一边走到窗边。
“说。”
电话那边传来罗明的声音。
“江先生，我调了监控，在苏小姐在回到后台之前，被薛贵拦了下来，二人在休息室似乎发生了争执，苏小姐还把一个玻璃花瓶砸碎了，然后守在外面的保安听到动静不对，就冲进去把薛贵赶出去了。”
江旭拿着手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那个纵火犯。”
当年丽景酒店纵火，并害死了苏羽璃的母亲林璐的人。
艺术家协会为tracy brown举办的宴会上，江旭有见到过那个薛贵的样貌，从温晚和苏望放在电子大屏幕上的视频里。
同样从那个视频中，他可以很明确地看出来，薛贵并非善类。
罗明回应道，“是。”
“他们争执的内容是什么？”
“休息室里的监控没有录音功能，不过，我找了当时守在门外的保安，根据他们大概听到的话拼凑了一下，意思大概是，当年是付柔教唆薛贵去杀害林璐和苏小姐母女，他有录音证据，他要求苏小姐帮他拿着新证据去上诉，同时还要求苏小姐给他一笔钱跑到国外去。”
罗明顿了顿，“这跟我之前查到的情况是吻合的，付柔确实与当年的那场大火有关，只不过我还没有找到证据，如果能拿到薛贵手上的录音，应该足以让警方再次调查当年的那个事件。”
“嗯。”
江旭拿着手机的手稍稍握紧了一些，难怪她当时那么崩溃，结果自己在她反锁上化妆间的门，把药灌下去之前，居然毫无察觉。
这样的他，居然还妄想挽回她的心，真是笑话。
江旭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去找，这个薛贵，现在在哪里。”
“是。”
挂了电话，江旭转过身，却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他走来。
平头，脸上的皱纹略显狰狞，身上的穿着也完全不像是某个VIp病房患者的家属。
江旭打量了来人几秒，眼睛猛地微眯起来。
这就是薛贵。
毁了苏羽璃幸福生活的人之一。
薛贵并不认识江旭，他只专心致志地看着门牌号，在苏羽璃的病房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嘿嘿！”
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答应，配合自己完成计划。
此时，一个由远至近的身影靠近，薛贵看过去，是一个比他高很多的男人，长得很帅气，看起来很有气势。见男人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薛贵一脸莫名地看着江旭。
“你谁啊？”
江旭将薛贵上下打量了半响，突然从鼻息里逃逸出一丝轻笑，他将手机收回自己口袋里，插兜站着。
“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倒是，自己先送上门了。”
江旭的内心突然翻涌起莫名的波浪，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随即，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他这辈子，大概都栽在她手上了，她能牵动他所有的情绪，甚至能让他，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萌生出恨意。
江旭打量着薛贵，看到他一只手一直藏在灰色大衣宽松的口袋里，口袋里隆起的部分让人不难猜测出来那里面放着的东西。
那里藏着的，是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