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衣……”
柳寻衣挺身而出,令苏禾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几乎窒息的压抑与不适亦在这股暖流的温润下逐渐释缓。
“大哥,郭贤不是我杀的。”柳寻衣直视着苏禾的双眸,义正言辞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昨日确实见过他,也确实想利用他解决隋佐的麻烦,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杀他,因为我很清楚杀死洛阳将军的后果,绝不亚于隋佐之死引发的震荡。我本欲和郭贤合作,由我替他除掉……除掉野心勃勃,甚至有可能动摇其地位的章雄,条件是他替我摆平所有麻烦。”
虽然柳寻衣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当他提及欲除掉章雄时,心中仍有些犹豫。
他犹豫的不是章雄的死活,而是苏禾的感受。
毕竟,苏禾打骨子里和柳寻衣是一类人,无论朝廷待他们多么残忍,自己又遭受过多少苦厄,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始终烙印着对国家的一记忠诚,秉持着对民族的一颗赤胆。
此乃流淌在血脉中的真性情,有时是无坚不摧的利器,有时是任人摆布的软肋,还有时是自我折磨而痛不欲生的痼疾顽症。
面对柳寻衣的坦荡,与其四目交织的苏禾一言未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原本要杀的人是章雄?”谢玄一边回味着柳寻衣的话,一边细细琢磨着其中的利弊,“你替郭贤除掉章雄,郭贤替你善后。如此一来,你既能借章雄的死保住自己在中原武林的名声,又能凭郭贤洛阳将军的身份免除蒙古朝廷的滋扰……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当然,成败的关键在于郭贤是否值得信任?以及他有没有移花接木的能耐?”
“一语中的,不愧是谢二爷。”柳寻衣不禁称赞,而后眼神一暗,叹道,“只可惜事与愿违……”
“情势危急,你的计划明明可以冒险一试,可为何最后死的人是郭贤?”谢玄一脸费解地问道,“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
“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向章雄出手,便被人阻止了。”在场除柳寻衣外,唯一知道真相的洵溱主动替他解围,“昨日,柳寻衣本打算在东海茶楼伏杀章雄,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这……”
洵溱一石激起千层浪,解开众人疑团的同时亦令在场所有人暗暗咂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竟还有人隐藏在暗处。
“寻衣,这些事你不该瞒着为娘,昨日就应该将一切告诉我。”萧芷柔看向柳寻衣的目光含着三分埋怨,七分疼惜,“娘早就告诉过你,遇到任何事都不必独自面对,更不必一个人苦苦支撑。”
“本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我也没想到……”
似乎听出柳寻衣语气中的懊悔之意,洵溱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眼神中显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知道,柳寻衣已然先入为主,认定是吴双在背后捣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日出现在东海茶楼亦非巧合。
“那人是谁?”谢玄问道,“他如何能打乱你的计划?”
“其实……”
“是吴双。”柳寻衣也意识到自己对吴双或存偏见,故而打算遮掩几句。可不等他开口,洵溱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昨日,吴双吩咐婢女春桃向柳寻衣传话,说自己有办法解决隋佐的麻烦,教柳寻衣稍安勿躁,静候佳音。正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柳寻衣才会按兵不动。”
“这……”
“这位吴少侠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至此,老谋深算的谢玄也像刚刚的柳寻衣那般,开始怀疑吴双的用心。但他与洵溱有约在先,二人暗存默契,再加上吴双对贤王府有恩,故而谢玄明知事有蹊跷,此刻也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将信将疑地向洵溱递话,“如此说来,郭贤是吴少侠所杀?外边的风声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
“吴少侠现在人在何处?他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洵溱叹息一声,朝谢玄报以苦笑,“谢府主恕罪,我与吴双虽同属少秦王麾下,但我和你们一样自锄奸大会结束后就没再见过他,也没有任何联络。因此,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毫不知情,更不知道郭贤的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这是何意?”谢玄越听越糊涂,“难不成除吴少侠之外,还有其他人想置郭贤于死地?”
“昨日在东海茶楼,确有一位神秘人见过章雄。”经谢玄提醒,柳寻衣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枚意义重大的三焰金箍狼牙,沉吟道,“他也有可能是杀死郭贤的凶手,而且……嫌疑比吴兄更大。”
言罢,柳寻衣偷偷看了一眼洵溱。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猜忌,多了几分愧疚。
“神秘人?”萧芷柔好奇更甚,“怎又冒出一个神秘人?”
“惭愧!起初我并没有想到这位神秘人会和郭贤扯上关系,只认为他密会章雄意在对付我。”柳寻衣无奈道,“也因如此,我才不敢贸然行事。仔细想想,吴兄……大抵不会设计我,但这位神秘人却是敌友难辨。”
“这……”
“柳寻衣,你这般不信任我,如何对得起我忙前忙后地护你周全?真是令人伤心!”
就在议事堂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一道清朗的笑声陡然自堂外响起。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以潇洒飘逸的卓绝轻功飞身入堂,优哉游哉地转落在众人面前。
“吴兄!”
“吴少侠!”
一见吴双,众人无不神情激动,纷纷起身上前,将其团团围住,生怕他再度消失。
“妹子,我说什么来的?”吴双对四周的嘈杂充耳不闻,径自向黯然神伤的洵溱调侃道,“有些男人真是靠不住,纵使你对他掏心挖肺,人家也只当你在步步算计。”
“你欠所有人一个解释。”洵溱俨然没兴趣与吴双说笑,淡淡地问道,“郭贤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吴少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为何不杀章雄而杀郭贤?殊不知郭贤远比章雄容易掌控?”
“郭贤可是洛阳将军,他遇害蒙古朝廷一定会追究到底!”
……
“欸!诸位莫急!莫慌!”
面对七嘴八舌的质询,吴双却不急于解释,而是不停地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朝欲言又止的柳寻衣展颜一笑,打趣道:“我欠你一个解释,你也欠我一个人情。”
“哦?”柳寻衣眉梢一挑,出言试探,“如此说来,郭贤的死真是吴兄的杰作?”
“他的脑袋确实是我摘走的,不过我只是受人所托,帮些小忙罢了。”吴双的语气轻松而随意,就好像他昨夜摘的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一棵白菜,“真正的东主另有其人。”
“此话怎样?”柳寻衣心中暗惊,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难道东主是郭贤的仇家?”
“你我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应该知道我一向只喜欢凑热闹,不喜欢做主张。”吴双旁若无人般张开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十分熟络地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搭在许衡的肩头,另一条胳膊搭在凌青的肩头,同时朝柳寻衣投去一道意味深长且颇具玩味的目光,笑眯眯地说道,“他和郭贤无冤无仇,亦是为你杀人。这么说吧!有人想和你交朋友,于是就找到我,希望能借我和你的三分交情替他牵线搭桥,做个引荐。至于郭贤……权当他送给你的见面礼。当然,他能替你解决郭贤,自然有办法替你摆平后面的麻烦,你大可安心。”
闻言,在场之人虽然依旧是云山雾绕,似懂非懂,但心里已渐渐踏实几分。
他们知道,吴双固然玩世不恭,放荡不羁,但绝非夸夸其谈,信口开河之人。
此时,柳寻衣已隐约猜出,吴双口中的“东主”极有可能就是昨日在东海茶楼密会章雄的神秘人,亦是那枚稀世罕见的三焰金箍狼牙的真正主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般天大的面子,竟然搬出龙象榜首替他做说客?”
“在今时今日的柳寻衣面前,我可万万当不起‘龙象榜首’的名头,龙象山应该重新考量龙象榜的排名,以免有人拿着那些过时的老黄历误人子弟。”
“吴兄,你还没告诉我东主究竟是谁?”面对吴双的插科打诨,云追月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反倒是柳寻衣有些迫不及待。
“此人你也见过,相识却不相交。现在的你已然脱胎换骨,远非昔日亡命天涯的柳寻衣可以相提并论,因此他觉得你们之间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认识?想来是曾经的我一无所有,不配与之为伍。呵,看来这位东主还是一位见人下菜碟的主儿。”吴双的话渐渐勾起柳寻衣的兴趣,心中对这位神秘人愈发好奇,“他是谁?”
“他……”
“报!”
未等吴双开口,一名贤王府弟子已经火急火燎地冲进议事堂,拱手跪拜在谢玄和柳寻衣面前。
“何事?”
“启禀府主、少主,丹枫园外有……有客求见!”
“有客便有客,你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谢玄不悦道,“来人是谁?”
“来人不肯通报姓名,只说……说……”
“说什么?”
“说我们都是客居于此,他才是这座丹枫园的真正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