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内。
无数兵卒顶着漫天流火，提着木桶，开始在城中四处救火。
由于剑门关以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边疆之城，反而是大夏通往蜀地的重要枢纽，因此关内可是同叙州城一般，居住着几十万百姓！
因此在这一波火攻之下，城内大量房屋顿时被点燃，开始了熊熊燃烧。
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城内此起彼伏，如厉鬼的哀嚎，如冤魂的呜咽，随着冲天的火光一起，划破了夜空。
由于楚骁特意挑在了夜晚之时发动突袭，因此此时的城内被点燃的房屋中内，基本上每间都有一个个燃烧着烈火的人影，嘶哑嚎叫。
同时夜色，也让救火的难度，骤然增加了一大截。
别说城内乱作一团了。
就连这剑门关城头上的士卒，在听到城内那连绵不绝的哭喊后，都纷纷红着眼，不顾军令丢下兵刃，冲下城头前去参与救火。
因为许多士卒的家人，就居住在这剑门关之中！
“放！”
随着副将咬着牙一声令下，无数燃烧的陶罐再次轰然砸向剑门关内。
冲天火光夹杂着惨叫声，彻夜不息！
在这样的巨大冲击下。
操纵投石车的士卒们，纷纷脸色苍白的咬着牙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不知道。
眼前这座城里，居住的不仅有蜀地的士兵，还有几十万的百姓。
他们所做之举，无疑是在屠城！
就连副将看着那冲天大火，也不急身形一晃，差点就此跪倒在地。
要知道这城中惨叫的，可亦是大夏子民啊！
“继续放！”奈何他们稍有迟疑，身后的大军之中便传来了催促。
“蜀王勾结蛊族余孽，散布瘟疫诡毒，虐杀我大夏数万士卒！我们现在是在剿灭蛊族余孽，清扫城中巫毒，以免瘟疫扩散，天下大乱！”
“所以继续放！”
投石车旁堆满的陶罐，如今可是只投出了一小半。
如若全部投出的话。
那可真就是要将这座关城，付之一炬了。
奈何军令如山。
士卒们只能颤抖着双手，继续咬着牙向城中投掷。
“轰！”
流星继续划破夜空，向着城内砸去。
一些好不容易灭了火的房屋，又被飞来的陶罐砸中，轰然爆开的陶罐夹杂着火油，又再次点燃了这片废墟。
如今这剑门关守军，乃是蜀地第一大将穆朔，如今的他也红着眼，眼睁睁看着城中大火愈演愈烈。
“来人！”
“来人！”眼看事不可为，穆朔急忙召来副将。
浑身被烟尘熏得漆黑的副将，提着木桶匆匆而来。
看着满脸愤怒的将军，副将红着眼双手颤抖道，“将军！大夏可曾将这城中数十万子民当做人来看待！如今这城中一片火海堪称人间炼狱，其中葬身的百姓数不胜数，那大夏楚骁此举，与猪狗何异？！”
“但凡他白日进攻，亦或是但凡他提前向城中百姓发出警告，那如今这城中百姓也不会遭受如此大劫！”
“冷静！”看着副将浑身颤抖牙呲欲裂的样子，穆朔咬着牙怒吼道，“先冷静下来！”
“那楚骁此次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火油，攻势一直未有懈怠，非要将这城中数十万百姓付之一炬！”
“你现在要赶紧将命令传递下去，让士卒不要再救火了，先打开城门让城中百姓出城，救人为上，不用再管火情如何！”
不管火情？
副将听后顿时将手中木桶丢在了地上，一脚踏碎，“末将得令！”
不管火情，任由大火吞噬这剑门关，那就代表着此时的穆朔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守。
剑门关自然不攻自破。
“所有将士听令，放弃救火，打开南门让百姓速速出城！”
“救人为上，快快救人！”
火已成势，而剑门关内又无活水，所以救火乃是杯水车薪。
不如将城中百姓尽数疏散，多救一些人来的好些。
而剑门关半空中。
蛊盗天看着城内熊熊燃烧的大火，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喜色，“以往本尊毒疫难以传播多是因为人员走动不繁，但此时剑门关内这百姓一哄而散，势必流入附近几座大城，若是……”
此时的蛊盗天，在几万条人命的滋养之下，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千年前巅峰期的实力。
已是真正的元婴巅峰大修，距离大乘期仅仅一步之遥！
若是再让蛊虫伴随着这剑门关内的百姓，四散到这蜀地的各个角落，那在蛊虫和病疫的四处传播和屠杀下。
“化神期，近在眼前！”
只见蛊盗天一挥手，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虫，便如同洪流般涌向了城中四散奔逃的百姓。
细小的黑虫如同跳蚤般，轻易便躲藏进了他们的衣衫，长发之中。然后随着他们的奔逃，在人群中飞速扩散。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
这蜀地万千百姓，因为这蛊虫而接连倒下，病乱四起。而吸饱了精血的蛊虫，亦会返回他的身边，为他成就化神，一朝登天！
哪怕在此刻，亦是不停有蛊虫，从这城中，亦或是从城外赶来，汇聚到他的身边。
每一只返回他身边的蛊虫，其腹中都携带着一枚血红色的晶体，每一枚晶体都代表着一条鲜活的人命，这枚晶体中，凝聚着他们全身乃至于魂魄的所有精华。
人乃万物之灵，可莫要小瞧了这一枚枚凡人之躯体凝练出的精华。它们对即便是如今已经元婴巅峰的蛊盗天，亦有着极为强大的作用。
这些源源不断的血晶，可将他的神魂，内力，完全推到一个新的巅峰。
城内。
剑门关的战火一直燃烧了一整夜。
无数火罐不停的自城外飞来，落入城中，引燃了城中可以燃烧的一切，一直到城内完全化作一片灰烬，烧无可烧。
当凌晨第一缕天光破晓。
穆朔站在城头，看着眼前这座一片焦黑，已经完全没没有任何生气的城池。
他沉痛的闭上了双眸。
穆朔甚至在后悔！
后悔他为什么要坚守这剑门关如此之久！
没人知道。
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下，究竟埋葬了多少的白骨！
穆朔咬着牙转头看向城外，在城下不远处，大夏的军队仍旧在虎视眈眈。
他们并没有趁着昨夜进攻。
因为城内燃烧的大火一直没有停息，那时即便攻破了剑门关，楚骁亦要面对着一片烂摊子……
好吧。
楚骁承认，他害怕了。
他怕大军攻入剑门关之后，当军中士卒看着那满地焦黑的枯骨，听着那数十万人的齐声唾骂后，会产生哗变。
所以，他昨夜一直让大军按兵不动，只是一味的催促着投石车，昼夜不歇的向城中投掷着火罐。
楚骁想的很简单，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只要将这一整座城池化为灰烬，那么就没有人会站出来指责他，就没有会站出来扰乱军心了。
不过他显然小觑了蜀地军队的反应速度，或者说他小觑了守城大将穆朔的魄力。
要知道，下令让城中百姓自行外出逃命，这可不是张张嘴这么简单。
在封建王朝，君王对百姓流动掌控的极为严苛，一般百姓从出生到死亡都绝不允许踏出户籍地一步！
外出没有路引，那就是流氓，就是流匪！
这一点，从李观南穿越后因为没有路引，没有户碟便只能落草为寇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因为百姓的流动，会极大的威胁到皇权的统治！穆朔未经蜀王应允，便擅自做出此等决定，无疑是犯了大错。
可以预料到，城中这几十万百姓一哄而散后，蜀地附近地方的户籍制度和税收等等，都将在未来十年间受到极大的冲击！
甚至是让整个附近地区的户籍制度瞬间崩溃！
但穆朔在乎这些吗？
他不在乎，因为当这座剑门关随着昨夜的大火而被付之一炬后，穆朔就已经决定为它殉葬。
不过在这之前。
穆朔站在城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城下的军队，他看到了军中的楚骁。
只听穆朔突然对着城下大军，怒声吼道，“楚骁，你居然不顾城内数十万百姓，用出火攻这等丧绝人伦之计，简直败坏大夏千年积累的仁名！”
“楚骁！这城中百姓，岂是外族！他们亦是大夏百姓，亦是大夏子民啊！”
“蜀王可是先皇亲封的王爷，蜀王也是夏家人啊！楚骁你枉为人臣！”
吼声成浪，一波波冲向城下大军，使得城下十五万大军，皆尽低下头颅。
特别是叙州府军，更是直接红了双眼。
叙州距离剑门关的距离并不远，他们很多人在剑门关内，都有着亲友。
但如今……
士卒们抬头看向楚骁，看着这位以往极为仰慕的大将军的背影，渐渐无力的垂下头颅。
看着城墙上士气高涨，双目通红的敌军。
楚骁什么都没有反驳，因为他反驳不了。
没人知道楚骁自己背负着多大的压力，因为这一步他也不想走，但是大势已经逼到眼前，他不得不走。
楚骁从不怀疑。
如果今年寒冬……不，或许等不到寒冬过去，他再攻不下这剑门关的话，那他就只有被抄家灭族的份了。
没有侥幸。
因为这关系到了如今整个大夏的命运，朝堂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弹劾他的折子每天都能堆满了那位陛下的案头。
楚骁知道，当那位陛下收到他前线失利，退回叙州的时候，他的下场就几乎已经注定了。
所以，他选择了拼死一搏。
而正好，蜀地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事到如今，他不后悔。
楚骁抬头看着城头上的穆朔，只听他沉声道，“古往今来，皆以成败论英雄！”
话落。
城头上的穆朔不屑一笑。
军中的气氛也更为低沉。
因为这始终不是对抗外族，甚至不是在对抗叛军！
这只是亲王作乱罢了。
甚至于，蜀地大夏也只是收回罢了，是收回！
但如今楚骁此举……
这让蜀地日后，又将如何归心大夏？
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即使大夏顺利的收回了蜀地，但接下来百年间，蜀地都不会太平了。
因为楚骁已经和整个蜀地，结下了血海深仇！
民愤难平。
“发起进攻！”
“陛下有令，先登者，赏金万钱，官升三品！”
“杀啊！”
十五万大军倾巢而动！
喊杀声瞬间回荡在整片战场！
然而。
城头的蜀军虽然人数不占优，如今更是仅剩两万余人。
但是其爆发出的斗志，却远胜于大夏士卒！
两波齐射过后。
攻城梯挂上城头，双方顷刻间便在城头上，开始了短兵相接！
血流成河。
鲜血如瀑般，从城头流下。
半空中。
来自于桃源圣地的青阳真人，此时正在半空中，皱眉看着这一切。
只见他们眉头紧锁，轻声呵斥，“这大夏也太不像话了！大敌当前，却仍旧在自相残杀，更是毫无忌惮的屠戮着平民……”
如今人族本就势微。
这千年来人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青阳道人又怎见得大夏如此屠戮。
城中那一片片废墟更是让他怒而开口，“比魔修做的还要过分！”
“此番事了，定要召集其余两个圣地，对大夏做出一番惩戒！”
青阳道人看着城中惨状，越看越觉得生气，“难怪千年下来，人口只增长了三倍，当初那夏崇是怎么答应我们的？真是胡闹……”
然而就在青阳道人怒火中烧之时。
他突然在远处逃亡和藏匿的流民身上，发现了一丝丝巫力的气息。
“巫蛊？”
青阳道人顿时手一招，一条尺长的巨大蜈蚣，和一些如跳蚤般细小的血虱，顿时被他拘到手中。
看着手中的蛊虫，青阳道人顿时眉头一皱，“果然是巫蛊！”
这可不是一种好现象。
巫蛊一族那些家伙，对于平民百姓的杀伤，就算对比起战乱来，也毫不逊色。
因此以往但凡发现了巫蛊一脉的邪修，不管是三圣地还是各大宗，都不会放过。
“那夏尧倒是没说谎。”
“噗！”只见一道青色的赤焰自挣扎的蛊虫身上一闪而逝，蛊虫便顿时化作了一片灰烬。
“老道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魔崽子，敢在我桃源圣地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话落。
青阳道人轻轻捻起一抹蛊虫燃烧后的黑灰，屈指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