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柳玉竹所言。
大夏放弃了苏州，同时也放弃了苏州的百姓，大夏的百姓。
柳玉竹知道，这可能是无奈之选，但其内心却仍旧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在林纾找上他后，他决定最后挣扎一下，哪怕是垂死挣扎，也比将这一州之地，拱手让人来的好些。
那些商号，贵族，甚至于百姓都可以跑，唯独自己这个知府，必须给苏州陪葬。
又是一夜。
自从来到苏州后，便一直忙上忙下，焦急万分的林纾，终于在今夜得以松了一口气。
因为来自于苏州下辖三个最大的县城，虎城，惠城和相城的三县驻军，终于在紧赶慢赶之下，来到了苏州城内。
所以。
林纾今日也终于抽出时间，邀请苏州知府柳玉竹前来一叙。
两人没喝几杯，便开始盘算起了当下苏州城内的战力。
这三个大县的守军并不算少。
在其余边陲小县都是千夫长任县尉之时，三个大县的县尉手里，却都握着四五千的兵马。
如此三个县加起来就是一万三千人军队，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再加上苏州城中剩下的一万守军，和两万半农半兵的军户，和一些以往还乡的老卒……
此刻的苏州城内，所有兵马加起来已有接近六万人！
这便是一个富饶大州的全部实力！
六万人绝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再给林纾一些时间的话，他还能召集更多。
因为城内还有很多的青壮！
“此时所有城中力量加起来，足有六万余众！绝对可以在任何叛军势力的进攻下，坚守住苏州城！”柳玉竹的话掷地有声，说完后他的精神也随之一振。
假如没有亲自去过柳州城的话，林纾或许也会这么觉得。
但可惜。
他是亲眼见过，柳州城内那股恐怖势力的人，所以他没有心存侥幸。
而柳玉竹却越说越兴奋道，“这样说来的话，我们似乎并不是不可以与之一战！”
他没想到，林纾居然能够在短短几日时间内，召集这么多人。
这个礼部侍郎，办起事来似乎有些手段，这让柳玉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为前几日的轻视向他致歉。
然而在柳玉竹满脸自信的注视下，林纾却依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柳兄，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如何尽可能的在叛军的攻势下坚持更长的时间，而不是求胜，求功，更不能抱着反攻的侥幸心理。”
林纾的年纪不大，柳玉竹更是比他大上十余岁。
所以在听到他的话后，柳玉竹顿时一愣，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解的问道，“那林兄的言外之意，便是我们只能做那缩头乌龟，任由那叛军围攻苏州，我们固守城池不出？”
“林兄可别忘了，那虎城，相城和惠城的三军如今可都被你手持圣令调入了苏州城，倘若我等守城不出，叛军岂不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拿下那三座县城？”
说到这，柳玉竹有些激动的放下酒杯，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到那时，林兄你就不怕营中军心哗变，你可知那三城之军，他们的家人可都在那三座县城之中！”
柳玉竹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官大一级的年轻人，几乎吼道，“那不就等同于，我们主动将那三城拱手于人，那我等岂不是大夏的罪人！
届时我们又该怎么去面对陛下，怎么面对那三城中几十上百万的大夏子民！”
看着林纾几日功夫便召集了这么多的战力，柳玉竹本以为他是来力挽狂澜，挽救苏州于水火。
没想到到头来这人却是个缩头乌龟，没有半点血性不说，甚至要眼睁睁看着那叛军铁骑践踏那三城百姓！
前后如此之大的反差，让柳玉竹一时间无法接受。
然而听着柳玉竹的话，林纾只是沉默着，一直喝着闷酒。
一直等到柳玉竹发泄的差不多了，脑子也冷静了一些之后。
林纾这才缓缓抬眼，看着站起身的柳玉竹说道，“柳大人刚刚问我，我们要怎么面对陛下？可我林纾现在做的事，都完全是按照陛下的吩咐行事，柳大人说说，我怎么不能面对陛下了？”
柳玉竹听后顿时呆住。
林纾却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说道，“至于大夏子民，那就更加不用柳大人担忧了。”
他回头看向这府衙外，眼神似乎穿过了茫茫数百里，看到了柳州城内的景象。
当他再次看向柳玉竹的时候，林纾的神情也愈发的坚定，“柳大人久居苏州，可能对如今柳州的情况不甚了解。”
“所以柳大人并不知道，那我叛军首领李观南，对于百姓那可谓是称得上爱民如子，所以不反抗，不在那些本就守不住的小城坚守和反抗，对于城中子民来说反而才是好事！”
坚守就势必会造成海量的牺牲。
攻坚战向来都是和血腥挂钩。
哪一场攻坚战之后，那战场不是一片血流成河？
你以为攻坚战死的只是双方士卒？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林纾清楚的知道，城中的百姓会死的更多，什么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如果让叛军付出了大量死伤才弃城而逃，到那时候，城中百姓反而会有极大可能遭到叛军的屠城。
哪怕最轻最轻，也是放任手下士卒入城烧杀抢掠，三日不封刀用以犒军。
这些，对于那三座县城中的百姓来说，才是真正的噩耗。
反正那小城也守不住。
所以现在直接拱手送出去，反而才是一件好事，届时那叛军首领对待城中百姓时，想来也不会太过严苛。
毕竟有着柳州这个鲜明的例子在前。
听到林纾的话，柳玉竹顿时沉默了，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问题。
叛军爱民如子？
这确定不是在说笑？
回想起自己派去柳州打探的人，回来说的九死一生之险境，再想想他说的如今柳州城内已是一片炼狱，百姓哀嚎不止，城中大火彻夜不息，街道血流成河……
柳玉竹顿时深深皱了皱眉头。
因为眼前林纾的神情告诉柳玉竹，他并没有在此事上撒谎，因为他在柳州真切的住了一段时日。
但问题是。
那满口胡言的探子，他口中的话，反而更符合柳玉竹想象中叛军的做派。
神色阴晴不定了许久。
柳玉竹这才缓缓坐下，重新将酒杯抬起，稍稍喝了一小口后问道，“林大人所言为真？”
这事，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真实。
林纾听后顿时冷哼一声，“哼，难道本大人，还会替叛军说好话？”
虽然替叛军洗白也让人非常别扭，但林纾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位叛军首领真的算是爱民如子了。
他在柳州城中时，可没少打听叛军的所作所为。
结果得到的是什么？
是叛军一入城便开始安抚民众，开仓放粮，还给受到惊吓的女子发放如仙物精美的糖块。
后又是开仓放粮，清洗街道，惩治恶霸，维护治安，鼓励农事生产，教授农事知识等等。
这一切在林纾看来，总之就是非常奇怪，奇怪的都不像是叛军能够干出来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柳玉竹听后，顿时又喝了一口酒。
神情也开始渐渐放缓，整个人居然慢慢恢复成了一副悠然模样。
只听他继续问道，“那我那探子告诉我的，柳州城内柳府死伤惨重一事，也是假的？”
这才是柳玉竹关心的事。
林纾听后顿时又是一声冷哼，“活得很好，活得比谁都好！”
“整天大门一关就是一整个缩头乌龟，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别说我的联系了，就连礼部尚书当朝国丈简大人的书信，柳家都懒得搭理。”
刚刚柳玉竹骂他林纾缩头乌龟，林纾现在找到机会，立马就还了回去。
可惜。
柳玉竹此时已经一整个老神在在，根本不关心他说了什么。
喝完杯中酒。
柳玉竹更是直接起身说道，“既然林大人心中已有打算，那下官这就告辞了，最近心力憔悴的厉害，看来下官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言外之意就是：林纾以后你不要来打扰我了，苏州战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柳玉竹现在可谓是浑身轻松。
远在柳州的几人安然无恙，就连城中居民也都毫发无伤。拱手于人的三座县城，城中百姓也不会受到什么迫害。
那还拼什么命啊？
实在不行，就把苏州也给出去得了，正好少死伤一些人。
反正朝廷不是早就把苏州给舍弃了吗？
正好那叛军统领爱民如子，那就给那叛军统领不就好了吗？
反正你大夏朝廷也不想要不是吗？
至于自己这个知府？
呵呵，从王阵锋出事到现在，他柳玉竹就没接到一封圣旨，就连柳州是什么情况，叛军是什么实力都一问三不知。
大夏明显是将他这个知府，看做是已经废掉的一枚棋子了。
那既然这样，自己就装扮好废子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战事什么的，甚是无趣，就交给年轻人去吧。
柳玉竹就这么告辞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
见状，林纾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满大夏的人多了去了，他管的过来吗？
别的不说，那位置最高的，最不满大夏的蜀王，现在都直接摆明阵势和大夏开战了都。
再次一些的。
国丈，这位置不言而喻了吧？但现在不仍旧派到柳州去了吗？
他柳玉竹这才哪儿到哪儿。
柳玉竹走了，林纾却还在思考着，“估摸着，这叛军这几日也该到了。”
在他到达苏州的第三日，柳州的那位简大人便派了一匹快马百里加急而来，告诉他叛军已经有所动作，让他加快整军速度，顷刻开始备战。
现在他已经将兵力调遣完毕了。
想必那叛军此时，应该已经到惠城地界了吧？
说不定，此时都已经到惠城下了。
……
如林纾所想。
李观南确实带着大军，已经直扑惠城。
这一路上除了积雪以外，可谓是顺利的过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就这么安安稳稳到了惠城。
沿途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气氛是不是有些不对？”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城头，李观南不禁眉头微蹙，“难不成是空城计？”
如今横列大军眼前的，便是苏州治下三大县城之一的惠城。
来之前李观南可是拉着几女，恶补了一些关于苏州的知识。
怕不够用，李观南甚至还去找了苏云梁，谁让那个败军知府的老家，就是在苏州呢？
所以，李观南对于眼前这座县城，也还算是颇为了解。
按照他的预计。
这城内至少也该有五千兵马，若是发动所有的可战之兵的话，就算拉出一万人来，李观南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但唯独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眼前的城墙上，空无一人！！
城门更是直接大开！
仔细往城内看去，笔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干干净净。
唯有一些隐蔽处，会有那么一两双眼睛，带着一些好奇，正在偷看着自己一行人。
他们无疑便是城中百姓。
仰头看向天空。
零星的炊烟袅袅从城中升起。
整座城，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夫君，这…我们要入内吗？”一旁的苏烟见状，也是一脸懵圈的问道。
“进！”
唾手可得的城池就在眼前，李观南怎么可能有不进的道理。
就算是空城计，他也要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些小聪明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
李观南回头看向玄甲军，对着他们说道，“玄甲军全体都有，列队 入城！”
“入城后，控制各个街道城门，对城内进行逐一搜索，排查一切隐患！”
这种情况，也只有让步卒率先进去清扫一遍了。
要不然若是真中计了，大雪龙骑和白马义从这样的骑兵，被关在城内来了个瓮中捉鳖的话，还真有些棘手。
换做是玄甲军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除非对方用火攻。
但这可是有百姓居住的城池，还是自家的城池，大夏再怎么狠辣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得令！”
玄甲军得令后，顿时以十人为一列，整齐列队，向着相城内走去。
李观南和白马义从大雪龙骑等人，则是站在城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