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院说到这，似乎着了魔一般半天没有开口；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而我们的盘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我和墨缘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讲……完了？”我皱着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我也已经足够震惊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雪院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还没完。只是接下来的事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事情的发展太过诡异，不止是我，就连GSRI的其他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不小心走了神。”
她又点了三份牛排，继续说了起来。
——医生们似乎发现了其中的规律，就把秦霜雪转移到隔离手术室，打算通过遥感机械臂来进行手术。
这一次情况稍微好一点，装配了手术刀的机械臂成功接近了她的肚子。但刀尖刚和她的皮肤接触，机械臂就无缘预估地响起高温警报；转眼一看，隔着透明特种玻璃的机械臂已经变得通红，像是刚从火炉里取出来的烧铁，它的周围附着了一层高温空气产生的热浪，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他们赶紧执行脱离程序让她退出了手术室，机械臂的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接着医生打算使用核灵来处理她的问题，但遭到上级的否决，他们认为在她体内的红球明显是有自我意识的，它很抗拒秦霜雪周围出现的危险，而这种情况下使用核灵很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害死秦霜雪。
——那就没有办法了，医生们摇了摇头；停止了手术。太过激进的方法不能用，一般的方法行不通；她只好被武装人员转移到重症病房监视。
当她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检测仪器在病床的旁边响个没完。
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她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所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圆润，紧致，有些突起。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扯开被子撩起病号服；这个动作和她昨天的梦中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一切都没有变，肚子仍是那样隆起，上面也没有任何缝合过的痕迹。
两个医护人员很快来到病房，递给她手术过程的平板，并将手术结果通知了她。她看完视频后，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随后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她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哭泣声，那是无比绝望、万念俱灰的声音；她感觉天塌下来了；不知道这下要怎么办，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其实在看到自己肚子的那一刻她已经意识到手术失败了，只是等到看完视频后，她才敢确认这一切。
这已经不止是伦理道德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根据医生预测，如果不出意外，她体内的红球会一直发育到出生为止。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在病床上绝望地哭泣着。窗外仍旧是阴雨朦胧，灰色的天空和咸湿的海风席卷了她的心灵，悬崖下浪潮翻涌，仿佛把她的心也卷入了黑色的海底。
事已至此，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把它生下来？
她越想越离奇，难道自己是因为医生说的误食了红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努力回想着接触测试中经历的一切，就如医生所说，他们也没法解释这种现象。
她这样想着，还真的想起了什么——自从回来后，自己的精神不知为什么一直很好，完全没有感觉到累，而且训练时期也一直浑身充满干劲……
她本以为这是修复液的功劳，但副院长在信中告诉她，她的耳聋能完全恢复是因为误食红球的原因——红球中的某些物质的作用，GSRI也说不清楚；就目前而言，它有着超强的恢复效果。
也就是说她现在能这么精神可能也是和红球有关；莫非……怀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她搞不懂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但事实就这样摆在她的面前。
而且从医生执行剖腹产的过程来说，她体内的红球有清楚的自我意识，会对外界的危险产生敏锐的反应，那这绝对是怀孕没跑了——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红球对外界做出反应。虽然离奇，但医生也说过，那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虽然从人类的常识而言，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而偏偏这样的事就发生在了她身上；因为误食而导致怀孕，这事就算放眼全球也仅自己一例吧。她这样自嘲道。
好不容易消失的生活压力再次压在了她身上，而且这一次比之前哪一次都要耕种，关键是她还没办法甩掉。她在脑海中模拟了所有的可能都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这样下去，她无法面对丈夫女儿。
万念俱灰的她很想就此离开GSRI，但现实把她的这种想法迅速掐灭了——首先她签署了保密协议，其次她不可能在肚子里有这么个怪物的情况下到处乱跑。
而且这红球出现得莫名其妙，她始终接受不了这种伦理道德上的精神负担，因此变得无限自责，虽然这并不是她的责任。要怪的话她也应该怪GSRI，虽然他们从没说过自己与此事无关。
只是现在他们也一筹莫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把红球出来；虽然怀孕过程只有一个月，但这样的事哪怕一天也是相当煎熬的——要一个人被迫从体内生出不属于她的东西；是个正常人都没法接受。
先前的半个月都让她感到和家人的疏远，而现在却要一个月……先不说丈夫女儿会如何去想，她自己也是难以忍受的。即使红球的力量加速修复了她的伤势，她也一点都不感谢这个东西——这是负担、是多余、是不需要，是不得不带在身上的累赘。
而且女儿即将开学——她跟院长说的是一个月，而实际上距离女儿开学只有半个月；这种重要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去，如果那时候她还躺在病床上，对她来说才是天大的打击。
她越想越害怕，不断地怀疑自己加入GSRI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早前在见到自己的家人时她已经认为自己是无怨无悔的，但心境却是会随着事件慢慢变化的，所以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这些经历对她来说太过离谱了。
似乎是这种情绪的影响，她在病房内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没过几天就变得有些精神不振，医护人员对她执行了精神恢复治疗后，她才重新稳定下来。
他们答应她，如果她一直保持目前这样的状态，那么在女儿开学前，她可以带着女儿去学校报到。
她这才安抚下来，至少这样以来还有个念头。虽然这次提前给丈夫说了工作上有事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去，但这样一来，她不知道丈夫又会如何看待她。
她只能托GSRI给丈夫打一笔钱，然后让丈夫好好照顾女儿——在知道自己下落的情况下，她的丈夫应该不会乱来了。
之后她在病房里呆了一周，期间又做了两次精神恢复才勉强能以平静的心情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女儿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期间她只能用手机和家人保持联系。
看着窗外的大海和山崖，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是在应证医生说的红球会在一个月内出生的话，她的肚子真的变得越来越大了，几乎每天都会比昨天大上一截，这可比她怀自己女儿的时候来得迅速得多。
GSRI也不得不每天对她进行两次检查以确认她体内红球的发育情况。
通过仪器检测，她体内的红球正在逐渐变换形态。
红球内的颗粒已经融合成一个胡豆大小的几乎透明的白色胚胎，而那些晶片也在朝着胚胎靠拢——这只在她子宫里的幼龙虽然还没有长出翅膀和手脚，但已经有了龙的影子；它还是几乎透明的脑袋上已经长出了3支柔软的龙角；而它的背部已经有了微微隆起，那就是它以后翅膀生长的位置；它的尾巴则是牙签一般粗细的那么一小段。
它蜷缩在红球内部，像一只睡着的透明小蜥蜴。
看着实时投影显示出的自己子宫内的样子，秦霜雪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泛起一股原始的母爱，她的幽怨似乎没那么重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开始还恨之入骨，但现在却又本能地想去保护。
红球上并没有脐带之类的东西，她不知道它是如从自己体内摄取营养的；但这段时间她一直体力充沛，即使这件事后也只是精神上有些挫折——这样看来反而是红球在为她提供力量。
她不由得看得浑身发麻——投影中这个小东西还在红球内时不时地活动一下，她意识到自己有保护它的冲动，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
GSRI方面也为这种情况感到头疼——秦霜雪是第一个因为接触测试出现程序错误而被传送到那边世界的人。按照既定计划，她本应该在测试后经过训练成为一名猎灵人，但现在这种突发事件把他们也搞得鸡犬不宁。
而现在她已经成了猎灵人，事情确在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已经预测到，这件事不会只是秦霜雪把红球生出来这么简单。
况且现在还没到这一步，她就必须回去了——即使是怀孕，她也有对她来说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如果不答应她，副院长一事不知道还要等到多久。
院长已经知晓了此事，只是让他们重点关注她，尽量顺着她的意思并务必保护好她；如果有需要甚至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虽然这事对于秦霜雪来说是不幸，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经历和遭遇有着很强的研究价值，于是她成了GSRI的重点保护对象。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期间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大碍，只是子宫里的红球发育得很快；根据实时投影显示，此时她肚子里的红球已经有菠萝大小，红球之内的胚胎也发育到了拳头大小。
胚胎由几乎透明变成了半透明，骨骼和血脉也发育出来，在它幼小的身体中清晰可辨；而它的第一对翅膀也长了出来，虽然现在还是贴在它稚嫩的身体上；它的手脚和尾巴也渐渐成型，这下看上去更像是一头龙了；至于那些漂浮的晶片，也完全贴合在了它的身体上，渐渐形成一层铠甲。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来得要快，秦霜雪都感觉走路有些吃力了。
她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并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哀；看着体内的幼龙一天天长大，变得没有一开始那么可爱时，她又不想把它生出来了——只是这时候她这么想，GSRI也不会同意。
——他们由一开始的想帮她剖腹产，到现在的想让她把龙生下来……她只感觉不寒而栗。
但时间紧迫，她没时间去想这些了；女儿在第二天就要开学，所以她必须当晚就回到家中为女儿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
带着忐忑的心情，她拿到了假条，离开了GSRI的病房；而此时她的肚子从外表看已经是怀孕六七月的样子。
好在GSRI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女儿会用得上的东西——书包、文具、书套、尺套、水彩笔等东西。秦霜雪叹着气收下了这些东西；只是她现在很踌躇，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一次，院长亲自出面告诉她，开学后暂留在家中好好休养直到她体内的龙出生为止；而副院长的事可以一直往后推。
她当然知道GSRI的目的——为了她体内的龙。
她每想到这个就感到恐惧，原本允诺的副院长的事情也在院长的话语下变得飘渺了许多，她甚至在考虑放弃这个职位——自己以后在GSRI可能呆不下去了，因为人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生下了怪物的女人。
而她却因为体内的龙要被迫为他们做出这样的牺牲。先不说这些，眼下她的大肚子要怎么跟家人解释她都一筹莫展。
而院长却只是说他们自有办法，让她尽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