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可能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也可能明天就会死，器官的超负荷运转并不能以时间来计算，就像一座超重的快要断裂的石拱桥，很难说它什么时候会塌，什么时候崩坏是难以预计的。”
李杨沉默了半响，“我不做手术。”
秦一眉毛微动，叹了口气。
“因为钱？腺体移植的费用确实比很多手术都要高昂，而且它术后恢复和疗养的费用也不低，但是我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呢李先生？”
李杨闻言有些蹙眉，他抬头正巧看着秦一别有深意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
秦一双手插在衣兜里，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深意。
“刚刚进门时，你以为是谁进来了？”
李杨看向他，越看越眼熟，看了半天。
“靠，是你！那谁的家庭医生？！”
秦一有些失笑，“前两天才见过，你现在才想起我是谁？”
李杨本就烦这个医生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半天，现在知道他是周聿找来的人，更烦了。
“你跟周聿说，我不治病，欠他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他的。”
秦一微微侧着头，看向他，“你觉得是周聿派我来的？”
李杨一双又野又凶的眼睛看向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秦一道：“是环卫工人在路边发现的你，把你送来的，医院已经联系过你的家人，但是都没有联系上，逼不得已，我才找了周聿，但是他好像和你不熟，知道你病倒的消息也只是很平常的‘哦’了一声，让我不要烦他，他很忙。”
李杨俊气又锋利的眉毛皱起。
前两天才说了要养他，今天就不熟了？果然，这狗东西就是在骗他。
秦一看着李杨皱眉的样子，无声地勾起嘴角。
臭小子，别说我不帮你。
他清咳了一声，“李先生，尽然今天找到你了，我想你还是把前两天的费用缴一下，拖欠医院的费用的话，对你的信誉是不小的损失。”
前两天的费用？那三十万？
李杨身子一僵。
三十万？！
他哪有三十万？他要是有三十万，还会……好吧，他还是会拼死拼活地赚钱，他妈的病需要钱。
他僵硬地看向秦一，“装……不是，周聿没缴？”
“他跟你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你缴？还是说，你是他男朋友？现在在闹小脾气？”
男朋友。
要是周聿是他男朋友……
想想就糟心。
谁会有找他当男朋友。
为了钱，李杨没否认也没承认。那病房是周聿定的，他也没住几天，周聿订房的时候也没经过他同意，现在让他付钱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
他抬起头看向周聿：“可以借你的手机吗？我的手机进水了，好像用不了了。”
“当然可以。”
秦一把手机递给他。
……
周聿接到电话的时候，穿着休闲服在家里揉狗。
“喂，秦一。”
那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没吱声。
周聿蹙眉，看了一眼手机。
没挂。
他再次道：“秦一？”
李杨听着周聿疑惑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喂，周聿。”
这次换周聿这边停顿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反应道：“李杨？”
“嗯，是我。”
“秦一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我的手机坏了，找秦医生借的。”
周聿顿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李杨无意识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要怎么说？说你凭什么不付那病房钱？
嘶~，那病房也是为他定的，这么说是不是有点狼心狗肺？
说再找你借点钱？
他俩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借钱？周聿又凭什么借给他？
周聿很有耐心，他等着李杨的回答。
李杨挣扎了半晌，有些泄气。
“没事，我打错了。”
周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已经挂断了。
他磨牙，是乌龟吗？伸一下头就缩回去了。
周聿马上把电话打回去，对方挂得很快。
周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过去。
这次打过去，李杨那边被占线了——李杨在跟别人打电话。
他在跟别人求助。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周聿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掉的选择，他这条路行不通，李杨很快就会找别的路。
他不是李杨唯一的选择。
周聿立马起身，拿着外套往门外走。
……
“……这边是中国移动，现在中国移动推动了5G流量包，请问先生……”
李杨摁断电话，把手机还给秦一，“不好意思，不小心接了一个推销电话。”
秦一拿过手机，看见手机页面上的未接电话时，眉毛挑了一下。
“不用了？”
李杨摇摇头，“不用了。”
“好吧。”秦一不强求，把手机揣回兜里，“李先生，鉴于你上次私自逃出去的行为，这次医院这边加强监控器的管理，也留下了你的身份证信息，如果你再次逃账的话，你的信誉将严重受损。”
秦一强调了“严重”两个字。
李杨：“……”
这是算好了他会跑提前给他一个警告？
秦一走后，李杨一个人趴在床上，看着一旁的输液架发呆。
他呆了好久，门才再次被推开。
他扭过头去看，正好看见周聿拎着保温盒进来。
周聿顶着他的目光把保温盒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拆开保温盒，把粥盛出来，看向床上的李杨，“起来吃饭。”
李杨坐起身，盯着周聿，“你怎么来了？”
“你给我打电话了。”
“那是不小心打错了，而且我在电话里也没让你来。”
“你给我打电话了。”
周聿看着他，“电话里没让我不来，我以为是让我来的意思。”
李杨：“……”
那还是他的错了？
他尽量心平气和道：“我们俩什么关系？我打电话你就来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周聿道，“我对谁都这么关心，你不用有负担。”
李杨：“……”
他现在怎么觉着，他跟周聿说话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聿，我们俩的关系还没到互相探望的程度，你忘记了吗，我们……”
“是死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