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南运河码头,咸腥的风里裹着桐油味。
满脸惊愕的侯三被捆在货舱底层,他的身边还躺着已经昏死过去三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家奴。
“死了?”一旁带着黑色面巾遮着半边脸的马大胆看了看侯三,皱眉道。
牛二挠挠头,咧嘴一笑道:“俺也没使多大劲儿啊,要怪就怪这小子身板太不结实了,俺就是给他后脑勺轻轻砸了一下。”
“你狗日的,你那一下顶上老子十下!”说着,伸出手指试试了侯三的鼻息,“还好,还有口气。”
“你俩在哪弄的这些怂货?”马大胆又问道。
“就在李家村东面的那片竹林边,当时这狗日的正在带着三个恶奴追一个女子,小的……小的一时没忍住,就带着兄弟们把这帮怂货给狠狠揍了一顿,没想到,这狗日被揍了还口出狂言,说他是知府周炳文的管家,我一听,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嘛,所以就打晕把他们带了回来。”
闻言,马大胆一笑:“你小子立功了。”
牛二大喜:“千户,晚上能不能让小的喝顿酒?”
马大胆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早晚喝死你个狗日的。”
说罢,又道:“弄醒他,这小子可是条大鱼,别弄死了。”
几个人轮番上阵,又是扇耳光,又是掐人中,就差往侯二嘴里灌尿了,整整折腾了半刻钟,这才将他弄醒。
“大爷饶命!李家村的事儿不是我干的,是师爷找人泼的火油,说是李家村得了瘟疫,只有烧了,瘟疫才能控制住!”侯二一醒来第一句话就把马大胆给惊到了。
“老子问你了吗?你就把你的主子给卖了!”马大胆笑道。
“我……”侯二顿时无语了,“几位好汉,我刚才胡言乱语的,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
马大胆都有些惊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葩。
“既然你那么喜欢胡言乱语,那就继续说吧。”马大胆笑吟吟的说道。
“我说……说什么?”侯二开始装傻充愣道。
“说李家村的事儿!”马大胆突然阴沉着脸,声音冰冷。
“几位,你们是……干什么的?”侯三强装镇定道。
“啪!”,“啪!”
“啪!”,“啪!”
一连抽了十几个耳光,马大胆这才揉着有些疼的手掌笑道:“你的问题还挺多!”
十几个耳光,侯三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两个腮帮子肿的发亮,他现在已经确定,眼前这些人肯定不是商人,而是钦差于谦派来查案的。
“我……我说了,能不能不杀我?这件事跟我真没关系,我就是个管家。”
“说了就放你走!”马大胆道。
“真的?”
马大胆拍了拍胸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子从来不骗人!”
侯三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低下头道:“好,我说。”
“记!”马大胆吩咐道。
“是三天前的晚上,师爷收到淮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钦差大人已经到了淮安,然后他给周大人……不,周扒皮出的主意,趁着月黑风高,将李家村所有村民放火烧死。”
“当晚,他就带着十几个人去了李家村,第二天就传来消息说李家村大火,全村二百余口全都烧死了,周扒皮让人赶紧把那些烧死的人全埋了,还派人去李家村看着。”
“今天,周扒皮说李家村还有一个人活着,于是就派我带着人去抓人,抓到之后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侯三断断续续的说着,半个时辰后,马大胆看着几张写满了周炳文罪证的供词,嘿嘿一笑道:“没想到这扬州知府还是头肥猪啊。”
“我还知道他其它藏金银的地方,如果我带你们去,你们能让我活吗?”侯三又道。
马大胆一瞪眼:“你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现在还活着!”
随后,在侯三的哀嚎声中,马大胆出了船舱,走到了船楼里。
船楼内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
见到来人,这女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使劲往角落里躲闪。
“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马大胆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那女子倒了杯水,又道:“姑娘,我不问你是哪里人,也不问你为什么被那群人追杀,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不认识李其华?”
那女子见马大胆对他并没有恶意,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认识。
“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马大胆又问。
“他……他是他是李大伯家的孙子,我们两家是邻居。”女子道。
马大胆点点头,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笑道:“来,姑娘,我扶你起来。”
那女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拒绝了马大胆的好意。
马大胆叹了口气:“唉,你别怕,那些追杀你的恶人已经被我们绑在了船舱里了,你现在安全了。”
年轻女子看了看门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道:“多谢恩公。”
“不必谢,”马大胆笑道,“姑娘,请坐。”
年轻女子坐下,喝了杯水,脸色逐渐好了些。
“姑娘,既然你和李其华是邻居,那你也是李家村人,你能告诉我李家村到底为什么被烧成了白地吗?”马大胆问道。
一听这话,女子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之色。
“你是什么人?”女子显然还没有放下戒心,低着头问道。
“姑娘,我虽然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出五日,就会有人为李家村枉死的二百余口伸冤,到那时,所有害死你亲人朋友的人都会被砍了脑袋。”马大胆道。
“真的吗?”
马大胆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会!”
闻言,女子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的异常伤心。
马大胆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哭声渐渐消失,这才叹了口气道:“姑娘,只要你将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五天后,你就可以亲自为你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了。”
女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力气一般,双手死死握着杯子,眼中的悲伤之色逐渐变成了恨意:“三天前的傍晚,我娘让我去给隔壁村的舅舅送东西……”
“……本来当晚我是在我舅舅家住下了,可是到了半夜,我突然一下子就醒了,心里慌得不行,于是就起床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当我走到院子里时,却发现我们村那边的半边天都红了……”
“……当我跑回村外的柳树林时,整个村子都被大火给烧着了,我想跑回家救出爹娘和弟弟,结果就看到了十几个提着刀的黑衣蒙面人,正在追砍我们村的人……我当时吓坏了,只好藏在旁边的水沟里,直到天蒙蒙亮,那些蒙面人走了,我才出来。”
“当我走到村子里时,到处都是死人,”女子一边说,一边哭,“我……我跑到我家院子前,扒开废墟,发现……发现我爹的头被砍了下来扔进了水井里,我娘在屋里抱着我那三岁的弟弟……被活活烧死在墙角里,我……我想分开她们,可是……可是我怎么掰,就是掰不开……呜呜呜……”
“畜生!”马大胆豁然站起身,咬牙切齿道:“姑娘,你放心,你的家人不会白死,钦差大人已经到了扬州城,他一定会还你们家和整个李家村百姓一个公道!”
说罢,想了想又道:“姑娘,这几天你先在这船上躲几天,我会让人按时给你送水送饭,过几天,我会亲自来接你。”
女子点点头,突然跪地磕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这一跪地,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一瞬间,马大胆有些神色恍惚,看呆了。
他快三十的人了,虽然是个千户,可还没有成亲,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一个女子白嫩的脖颈。
“姑……姑娘,请起,请起。”马大胆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可眼睛却还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恩公?”那女子被盯的有些羞涩起来。
“啊,没,没事了,那什么,姑娘,你先坐,我走了。”说着,刚一转身,大腿碰到了桌角。
“哎呦!”马大胆痛呼一声,顾不上尴尬,捂着大腿根就跑了出来。
“千户,您这是怎么了?”船舷处,几个侍卫一脸古怪坏笑的问道。
“老子碰到腿了,疼死老子了。”马大胆揉着大腿根龇牙咧嘴道。
“千户,是那条腿啊?莫不是第三条腿让人家姑娘给踢了?哈哈哈!”几人肆无忌惮的笑道。
马大胆也不恼,也跟着笑了起来。
“唉,我说千户大人,那姑娘家人都没了,不如,您把他收了得了,正好你还没媳妇呢。”有人笑道。
“胡闹,人家是苦主,老子是奉旨查案,怎能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马大胆说着,回头看了看船楼,又道:“去,给人家找床被子,再送些吃喝去。”
船楼内,女子听到外面的谈话声,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可随即又是满脸悲戚之色,两行清泪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