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是挺勇敢的了。”
秦枭听完,评价道。
墨寒羽杵了他一下,看向神情黯然的兰淮秋,问道:“所以,你从那天起再也没回过家?”
“……是的。”兰淮秋抱着茶杯,眺望向窗外。正巧看见下面百无聊赖望着荷花池发呆的苗楷桀,目光微动。
“骨头挺硬的。”秦枭望着她,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梦梨云,似乎这俩姑娘都是那种看上去很软但骨头硬的不行的人。
“哪有……就是撑着一口气。”兰淮秋垂眸,“我就算气不过。”
“气不过什么?”秦枭问她。
兰淮秋胸脯起伏不定,眸光复杂闪烁,最终卸下气来,摇了摇头。
“那你后悔了吗?”墨寒羽支着脑袋,“有想过回去吗?”
“……没有。”兰淮秋闭了闭眼,“我不会再回去,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爹。”
“毕竟他对你挺好。”秦枭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的……今日也是。因为他一直联系我,说许久未见,希望我能陪他参加那个拍卖会,也能坐下聊聊天什么。”兰淮秋道,“还和我说不会让我母亲知道。我想了半天,还是同意了,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兰淮秋泄气地扑到桌子上,鼓着腮帮子:“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了……确实,也不该过去。说好要断绝关系的。”
“那你不是没给你爹说过吗?就事论事不行吗?”秦枭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纠结的心理,“反正你这几年确实没有接到过琴宗的帮助,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母亲所谓一切都是倚仗琴宗的观点,不是吗?”
“主要是……我现在根本不想和她交流。”兰淮秋抓了抓头发,将自己精心打理的发型搞得一团糟,“我就是看到她就开始烦,一听她和之前毫无变化的语调态度就开始恶心……根本控制不住,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
“那就不说呗。”秦枭从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就当听不见好了,反正她不可能强拽着你说三道四。”
“……那可不一定。”兰淮秋想到今天,悻悻道。
秦枭见状,便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家庭矛盾,再者说光听兰淮秋的描述就已经够复杂了……
“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办啊?”兰淮秋托着腮帮子,无精打采地问道。
这一句话让秦墨二人陷入了沉思。
秦枭歪了歪头:“不理睬。”
墨寒羽看了他一眼:“可能比你激烈点,会大打出手的吧?”
“可是又打不过。”兰淮秋不理解。
“要的又不是结果。我自己打爽了就行。”墨寒羽呵呵一笑,摊手道,“一直憋着会憋出病的,你后来和你母亲吵架不是也是发泄的一种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需要还是想解决问题。”兰淮秋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下,“看来我还是高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了。”
墨寒羽微微蹙眉。秦枭打了个哈欠,有点饿了:“什么时候点菜?”
墨寒羽:………
墨寒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歉意地朝兰淮秋笑笑,回答道:“刚才不是已经点过了吗?说是一会儿就上。”
秦枭点点头:“哦。”
“啊,抱歉……是我说太多了。”兰淮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连忙道歉。
“和你没关系,是我中午没吃饱。”秦枭靠着椅背,瞥了眼下面托腮观花的少年,“其实我并不太理解你的烦恼。”
“太小题大做了吗……”
“不是,我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个不喜欢你的人耗费心力。”秦枭摸了摸脖颈,没有看向兰淮秋,望着窗外,“在我看来你并不厌恶你的父亲和哥哥,甚至不厌恶你的母亲。你所谓的反胃感是对某种行为的恶心,如果你的母亲愿意静下来好好与你说话,和你父亲一样,你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兰淮秋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我认为你已经给了你母亲许多机会,但你的母亲却迟迟没有做出改变,甚至变本加厉,才导致你心灰意冷,最终决定要离开。不是吗?”
兰淮秋:“是这样的……”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吧?在我看来你并没有任何问题,问题的源头在于你的母亲。”秦枭漫不经心地转着空荡荡的茶杯,道,“所以你并不需要去改变什么,也不需要有什么愧疚。”
“你想要得到的应该不是一个方案,因为我觉得你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所以想从他人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对吧?”
兰淮秋一愣。
秦枭抬眸,望向她呆愣的瞳眸,平静道:“我说这话并不是出于任何的安慰或是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是不会做出这种无谓的事情,所以这些话都是出于本心。”
“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觉得你的父母给你提供了个合格的生长环境,所以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哪怕去厌恶他们都是合情合理的。”
秦枭说完许久,兰淮秋依旧沉默着。
在一片死寂中,包间房门被轻敲两下,随即热腾腾的菜肴被端上了桌。
望着眼前精致美味的菜肴,兰淮秋眼前热气升起,最终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个笑。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秦枭。”
兰淮秋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对面二人耳中。秦枭嗯了声,毫不见外地应下她这声谢。
兰淮秋似乎心结已解,抹了把眼睛,不多时便恢复到以往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大饮一口茶水,拿起筷子空夹两下,迫不及待就要下手。
然而中途想到什么,连忙站起身要朝外走去。
“苗楷桀还没回来呢。”
秦枭让她坐下,掏出通讯玉牌:“直接和他联系就好。”
墨寒羽略过秦枭,伸出手指,凝成一根纤细如发的冰针,穿过窗户,朝苗楷桀颈后刺去。
苗楷桀正望着开的正艳的花朵,倏然感觉到什么,扭头躲过的同时捏住那根近乎看不见的冰针,朝源处看去。
见秦枭向他招手,也摇着手示意自己马上上去。
“真是的……”
苗楷桀看了眼指间融化的冰水,无奈一笑。
与此同时,自秦枭屋中一路蔓延,最终盘绕在耳廓的那根肉眼所看不见的纤细丝线悄然散去,如一缕轻柔的风,消失不见。
“原来是这样。”苗楷桀垂眸,方才所听到的话在耳边回响,眉头抽搐几分,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似有讽刺。
“这父母做的,确实不合格。”
……
“你确定要搬出去吗?”
秦枭盘腿坐在床上,望着收拾东西的苗楷桀,问道。
“哎呀,别说傻话。你和墨寒羽都确定关系了,再和我住在一起不会不舒服吗?”苗楷桀笑着将自己的洗漱用品收起来,朝秦枭眨眨眼。
“……还好吧?”秦枭面对他揶揄的眼神,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颈,“他答应了?”
“那何止是答应……”苗楷桀呵呵一笑,“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都不用我提,他自己就来找问可不可以了。”
“所以你答应了。”
“那肯定啊。”苗楷桀耸耸肩,将房卡留在床头柜上,“墨寒羽那家伙都要高兴的找不着北了。”
秦枭想到那副场面,不禁笑了下,不过很快收敛起来,看着苗楷桀:“你听到了吧?”
苗楷桀动作一顿:“你指什么?”
“吃饭之前,那些……”秦枭眸色微深,略带探究,“你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又不能帮她做什么。”苗楷桀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觉得秦枭问了个傻问题。
秦枭:“所以你是承认你偷听了?”
“什么叫偷听啊……我只是出去转转,又没说不听。”苗楷桀站姿散漫,笑容微敛,“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记得你之前还说——”
“那是当时。”苗楷桀哈哈一笑,“我又没说要做一辈子。”
秦枭听着他这套理论,忍不住笑了:“那我回头和兰淮秋说说。”
“你和她说什么?”苗楷桀面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
“这么紧张干什么?开个玩笑。”秦枭虽然如此说,但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起了兴趣,“你是不是——”
就在此时,墨寒羽推门而入,看了眼在场两人,问苗楷桀收拾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当然好了。”苗楷桀应着,从墨寒羽手上接过房卡转身离开,顺便关上了门。整体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顿,甚至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枭望着门口,莫名哼笑一声。
“笑什么?”
墨寒羽来到他面前,坐到他身边,倾身上去抱住他:“问了他什么有趣的问题?”
“并没有。”秦枭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但他的反应很有趣。”
“哦?”墨寒羽挑眉,刚想躺下,被秦枭拍了拍大腿。
“起来,洗完澡换完衣服再上床。”
墨寒羽撇嘴,转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满目灼热地望着秦枭:“一起吗?”
秦枭对上他希冀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已经洗过了。”
墨寒羽毫不气馁:“那可以再来一遍嘛。”
“不可以。”秦枭残忍拒绝,“快点去吧。”
墨寒羽只得撇着嘴进了浴室。水流哗哗作响,墨寒羽有些遗憾,可想到一会儿能和秦枭睡一张床,心情立马转晴,甚至哼起了歌。
待墨寒羽香喷喷地从浴室中出来,秦枭和他打过招呼后进去反锁住了门。
墨寒羽:……
墨寒羽:“你骗我!”
他就说那么短的时间秦枭怎么会洗了澡。
秦枭对此呵呵一笑:“是你说的嘛,再洗一遍。”
墨寒羽磨着牙:“枭……你变了。”
墨寒羽抽抽鼻子,伤心欲绝:“你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那你也说了是以前。”秦枭毫不动摇,“以前还没和你交往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了交往,墨寒羽心情有所好转,语气轻快许多:“那也是。”
秦枭一顿,不禁失笑。
秦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浴袍,而是换了件宽松的短袖短裤,肩上搭着条微湿的毛巾,不时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墨寒羽此时正鸠占鹊巢地趴在他的床上,支着下巴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听到动静,转过头坐起了身。
秦枭用元气烘干了发丝,随手将毛巾搭在一边,拉开床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想了想,问墨寒羽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你饿了?”
原本期待着秦枭上床的墨寒羽愣了下,随即站起了身:“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没必要……就是想吃点夜宵。”秦枭揉揉脖子,似乎不太舒服。
墨寒羽将手放了上去,为他轻捏两下,轻声道:“没关系的,走吧。”
话说到这儿,秦枭也就没再推脱,与墨寒羽一并出了门,根据推荐在最近一家快要打烊的餐馆简单买了点吃食,带回了住处。
墨寒羽顺道买了点清酒,想同秦枭喝两杯。
秦枭也是不信邪,以为先前是出了意外,不觉得自己会如此轻易醉过去,结果还未喝两杯,大脑便开始不太清醒。
不过还好这次的清酒不像上一次那般醉人,秦枭在察觉不对的时候便止住了手,任墨寒羽怎么说都没有再饮。
晚间睡觉,将酒液全部饮下的墨寒羽却并未喝醉,只是有些鼾意,眯着眼睛凑到秦枭身边,如儿时一样抱住了他,将脸埋在其胸膛,不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俨然已经睡去。
秦枭目光放远,眼睛逐渐失焦,回想起今日早上那脑袋一热的应答,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明明之前还决心要远离……
是因为不舍得让他就此离开吗?还是不舍得让他的这番心意落空?秦枭自己也不太知道。
墨寒羽轻微的呼吸声传入耳中。这副姿态,这般场景并不陌生,但关系确确实实发生了转变,而秦枭并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对是错。
他倏然想起早晨墨寒羽看向他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又回忆起未对他动心时那清风朗月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
就在此时,怀中少年似乎梦到什么开心的事,嘴角扬起,含糊不清地梦呓几句,手臂收紧,将秦枭搂的更紧了。
“……睡吧。”
秦枭摸了摸他的后颈,似在安抚。
少年似乎听到了秦枭的话,手指微松,却仍不肯放手。
秦枭借着月光,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奇怪的是,明明二人相离不远,少年面容却像蒙了层看不见的纱,怎么都看不清楚。
而此时大脑发出昏睡的信号,秦枭并未想太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