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熠给秦枭夹了一筷子辣椒。
秦枭毫不犹豫咽了下去，但似乎被辣住了，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王旭熠只觉有趣。
无论给他夹什么他都会咽下去，给他倒多少液体，酒也好茶也好，依旧不假思索地咽下，好像全然信任一般。
“不怕我给你投毒啊？”王旭熠失笑，对他这番姿态感到好玩。
秦枭此时已经全然失去神志，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不怕。”
王旭熠一顿，挑了下眉，顷刻，伸手戳了戳秦枭的脸。
好软 。
王旭熠感慨，又捏起拉了拉。
秦枭不适地皱起眉，嘴角微翘，不满地盯着他看。
王旭熠有些好笑，这毫无威胁的姿态，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清冷疏远的模样。
到底是将菜吃完才走，临走前王旭熠看他实在喜欢其中的一道甜点，还给他又买了两份外带。
“我们走吧？”王旭熠打量他神态，估摸着他能不能站稳。
没想到秦枭直直站了起来，动作没有一点磕绊，行云流水地大步往前走去。
王旭熠再次感到意外。
不得不说，秦枭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都不像一个喝醉的人，若是不了解他的人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异样。
但王旭熠跟着秦枭在楼里转了几圈，发现他在下一个转弯时依旧迈着肯定的步伐打圈时，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臂。
“……跟我来。”
王旭熠拉着秦枭的手腕，带着他走出酒楼。
秦枭安静地跟着他。王旭熠看他这样子也不放心他在外面转，想到王霁的嘱咐，问他有没有人来接。
秦枭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联系他吧。”王旭熠心知秦枭找不到路，定然要找个靠谱的来接。
谁知秦枭顿了会儿：“我自己回去。”
“……你怎么回？知道路吗？”
“知道。”秦枭认真看着他，“我一个人来的。”
王旭熠：“……这个我知道，但你不能一个人走。”
秦枭：“为什么不能？”
王旭熠：“因为你喝醉了，不安全。”
秦枭：“我没醉。”
王旭熠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两根手指。”秦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王旭熠：……总觉得被鄙视了。
“放心吧，我可以的。”秦枭不明白他的担忧，郑重向他告别，“再见。”
王旭熠欲言又止，最终决定放弃说服，悄悄跟在他后面，防止其出意外。
秦枭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迈向某一方向，最终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迷了路，不知不觉稀里糊涂来到河岸。
秦枭站在河畔吹了会儿凉风，不仅没有解酒，反而头又昏了几度。
他记得……应该是这边。
秦枭顺着河岸栽种的一排柳树向前。此时天色将沉，人影重叠，视线昏暗，周围一切好像被罩住般，模糊的不行。
秦枭眯了眯眼，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再度迈起脚步，准备向前。
“这位公子，留步。”
清冷中透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响起，秦枭身子一僵，缓缓朝声源处看去。
白衣少年眉目如水，温润如玉，见他目光转来，呼吸一紧，绷紧的下颚能看出其有些紧张。
秦枭停下步伐，静静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瞳孔缓缓扩散，似乎在想什么。
墨寒羽一步三晃，扶着下巴眼神飘忽，时不时观察他的脸色。
“咳咳……几日不见——你喝酒了？”
墨寒羽刚一凑近便嗅到股酒味，话题一转，微微蹙眉。
秦枭没有回答。
墨寒羽顿了顿，转而咳嗽两声，又扬起嘴角，矜持地笑着：“本想邀请你和我一同赏下风景，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不如我们——”
“为什么不可以？”
墨寒羽一愣：“什么？”
秦枭微微歪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你……还想和我一起赏景吗？”墨寒羽面对他清澈的眼眸，紧张道。
秦枭看了他一会儿：“墨寒羽？”
“嗯？”墨寒羽与他对视顷刻，福灵心至，“是我。”
“……走吧。”秦枭扭头继续向前。
“去哪儿？”
“你不是要和我去赏景吗？”秦枭脚步一顿，看向他，“不去了吗？”
墨寒羽敏锐察觉到秦枭语气中稍许的委屈，连忙道：“去的，只是不在那边。”
墨寒羽向他伸手，指节修长白皙，如玉一般：“和我来。”
已经尽力让声音温和平稳，但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心脏还是扰乱了他的节奏，不过好在秦枭没有注意到。
秦枭只盯着他伸出的手，看了一会儿。直到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手要被这目光烧穿之际，缓缓伸手，搭了上去。
“去哪里？”秦枭看他。
墨寒羽指尖因兴奋微微颤抖着，缓缓握住他的手掌，同时观察着秦枭表情，没有见到任何不适排斥的迹象，一颗心才落到肚里。
墨寒羽轻轻笑了起来：“这边。”
墨寒羽动作轻柔，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物件，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观察他的神情。
秦枭与他对视，颇有几分不解，歪了下脑袋。
墨寒羽笑容灿烂。今天他没有戴面具，这一幕让暗暗注意的人心脏一停，简直要捧心昏倒。
秦枭被这双温柔的蓝眸注视。宛如置身于清凉温润的大海，海浪波涛汹涌，聚在身侧时却只是轻轻掠过，温柔地将他全身上下抚摸个遍。
当察觉到时，已然溺死在那片海洋。
墨寒羽望着秦枭失神的眼眸，心中暗暗握拳。
尹玺晦说的这些真的有用欸！
这身衣服装扮他细心准备了许久，发型在来之前弄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勉强满意，掐算完秦枭今日的行程，特地在此等候，想和他来一场“偶遇”。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喝了酒。
墨寒羽微微侧头，打量着秦枭的神情，试探着问道：“你今日……与谁饮的酒？”
“王旭熠。”秦枭顺从地跟着他，任由其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向前。
墨寒羽注意到他蹙起的眉头，放慢了速度，与他一步一步漫游在江岸：“王旭熠？”
“嗯。”秦枭点了点头，眼皮有些发烫，不禁揉了下眼，“他说王霁给他寄了几坛好酒，邀请我去尝尝。”
“那你们喝的怎么样？”
“挺好的。”秦枭尝不出所谓的好与不好，“比我之前喝的要好。”
上一世他吃过花酒，与塞外烧刀子不同，是柔和的，醇厚浓香的气息在入口间浸染了整个鼻腔，张口呼吸间尽是那股甜腻的香气。
王旭熠带来的酒与花酒类似，但更为清冽，没有萦绕在鼻息的那股甜腻，反而透着沁人心脾的清爽。
“你先前经常饮酒吗？”
“也不是……在塞外冷的时候会喝，想试试了也会尝尝。”秦枭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语气平稳，让人似乎察觉不出异样，“但我从没喝醉过。”
“是吗？那真厉害。”墨寒羽轻笑一声，夸赞道。
没想到秦枭听到这话，微微抿唇，竟露出几分赧然。
“也……没有啦。”
墨寒羽察觉到秦枭语气的轻快，意外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异样。
先前因为紧张一直没注意到，那双漆黑的眼眸如今像是蒙了层水雾，湿朦朦的，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枭？”墨寒羽停下步伐，转身看他。
秦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了上去，鼻尖擦过墨寒羽脸颊，闻到了清冽的幽香。
秦枭原本不悦的情绪瞬间被带歪，揉揉鼻尖，又凑上去闻了闻：“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秦枭鼻尖擦过颈侧。墨寒羽心脏跳的飞快，连忙垂下眼，遮掩住眸中欣喜，压抑着嗓音，可太过激动，导致声音止不住发颤：“是吗？”
“嗯。”秦枭认真点了点头，伸手想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可墨寒羽有些受不住了，轻轻躲过，抓住他的手腕：“来之前……抹了点香脂。”
“为什么？”
这下秦枭疑惑起来，微微皱眉，满脸困惑地盯着他。
……好可爱。
墨寒羽轻掩下颚，遮住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明明秦枭没做什么可爱的动作，但就是让他的心阵阵悦动。
“……我们先去赏景的地方吧，到了那边说。”墨寒羽移开目光，轻声道。
秦枭看他这一再躲避的动作，手指一僵，低声“嗯”了下。
墨寒羽有些不敢看他，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心要从胸腔跳出来，轻轻环握住秦枭的手掌，又担心自己掌心会不会出汗。
秦枭没有再说什么，一路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就是这里。”
秦枭依言抬头，不禁愣了下。
墨寒羽带他来到城郊外的山坡上，从这里能俯瞰到整座城市的风景。天边晚霞降落，霞光为其铺上层金辉，余晖落入汜水，仿佛撒了层细细密密的金沙，好似伸手便能握住。
秦枭抬手，手指聚拢抓了个空，懵懂地望着远方蜿蜒的河流，后知后觉“哦”了声，发觉自己的傻气，本能看向身侧，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
转而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蓝色眸光如海水荡漾，闪烁迷人。
秦枭一愣。
墨寒羽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指了指身旁的巨树。枝繁叶茂的高树挂着一支秋千，并非单单一横木，是用青色铁丝织成的一张蛋壳样吊篮，里面铺着柔软的浅绿色毯子，分别在两侧放着抱枕。
吊篮空间很大，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秦枭来到面前，看了会儿，摸了摸抱枕上的绒毛，又软又滑。
“你做的？”
秦枭垂眸，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墨寒羽有些紧张，“不用担心会浪费，等走了可以收起来。你若不喜，咱们也能——”
墨寒羽声音戛然而止。秦枭摸了摸底下铺的毯子，爬上去坐了下来，看看还在发愣的墨寒羽，拍了拍身侧的空地，示意他上来。
事情太顺利了，墨寒羽一时怀疑是不是梦。
几天前那场剑拔弩张的硝烟似乎在不知觉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秦枭喝醉了一时没想起来。
墨寒羽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和秦枭再吵起来，现在如此顺利，倒显得他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了。
心中念头闪过几转，动作却没半点迟疑，顺着秦枭指的位置坐下，和他一同望着远处风景，想了想，又往他身边移了移。
秦枭似乎没有察觉，依旧静静眺望着远方。墨寒羽没看到其有厌恶排斥的情绪，又试探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肩膀。
秦枭终于有了反应——他转头看向墨寒羽，在墨寒羽忐忑的目光中，轻轻往墨寒羽身上靠了下，将头倚在他的肩头，微微阖眼。
墨寒羽呼吸一滞，单手掩面，近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行，要矜持，要淡定。
墨寒羽强行按耐住心中的躁动，压下几次扬起的嘴角，轻轻挽住秦枭的肩膀，装作无意似开口：“那香脂……是夏学姐给我抹的。”
秦枭脑袋动了动，抬起头，眯着眼看他。
这副信任放心的模样再次让墨寒羽心中涌起浪涛，心猿意马：“来的路上见到她了，她建议我抹一些。”
其实是路上碰见陈寞了。当时陈寞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浑身气场压抑，身侧夏无了想哄他开心，却束手无策，只能局促地望着他。
墨寒羽见了，上前寒暄两句打破僵硬的气氛。夏无了注意到他别出心裁的打扮，多嘴询问了句，在知道答案后拉着他要给他画上几笔妆容。
墨寒羽被她说的有点心动，但答应后夏无了对着他这张脸纠结许久，最终给他搽了一点点香脂，说就不画蛇添足了。
那香脂气息很淡，若不仔细闻根本闻不见，再加上墨寒羽走了一路，应当所剩无几，没想到秦枭还能闻出来。
秦枭听了他的解释，只轻轻“嗯”了声，没有说话。
墨寒羽有心问他饮酒一事，却又不想打破这安静美好的气氛。
“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秦枭再次开口，支起身来看他。
墨寒羽对上他的眼睛，喉咙发紧：“因为……我想来见你。”
秦枭目光微动，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望向远方。
墨寒羽望着夕阳正好的晚霞，轻咳两声：“那个……我做了点糕点，你要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