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子脚下，人才辈出，这么几年过去了，冒出多少人中龙凤，还记得那个新科状元的人又能剩下多少。
“成国公，在下顾景和。”
程栾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了：“顾老弟，许久不见，风采一如当年啊，不错不错。”
相当客套的寒暄了。
不过顾景和也不介意，回道：“成国公也是，一如当年。”
假笑二人组脸都快笑僵了，皇帝这才想起问程栾：“表弟你此番来是因为……”
刚刚这么一打岔，程栾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告御状的。
他连忙跪下，先郑重的给皇帝磕了个头。
皇帝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了一跳，连忙叫起：“你这是怎么了？”
程栾刚要开口，又看了一眼顾景和。
可顾景和动都没动，一点儿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程栾心里有些不高兴，只是皇帝没叫他回避，他也不好赶人。
“皇上，老臣此番前来叨扰，实在是不得已，只是为人父，总归要为女儿求个公道的。”
顾景和垂眸站在一旁，听见这话，眉头微微挑了挑。
皇帝一听瞬间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你女儿？又是那个最调皮的吗？”
程栾的四个女儿中，皇帝印象最深的就是程轻。
因为只有程轻最是大胆，最是刁蛮任性，但也最讨人喜欢。
成国公几乎不上朝，也很少进宫，能让成国公这个老家伙求到他面前的，除了程轻那个爱惹事的，皇帝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人。
“说说吧，这次她又闯什么祸了，要你这么来求朕？”
程栾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语句：“皇上明鉴，日前小女与五皇子一同遇刺，不小心坠入悬崖。”
“万幸小女走了狗屎运，捡回一条命，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今日五皇子的随从带着一队侍卫强闯我国公府，非说小女见死不救，要抓她认罪。”
程栾说着说着，脸都涨红了，自己虽然没有实权，但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国公爷，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皇上也知道，小女自小娇养长大，虽然有些任性，但心性善良，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他的女儿他知道，最是善良不过的。
“小女不像微臣，她手无缚鸡之力，那时候跌落悬崖，还能活着已是不易了，她回家之时狼狈不堪，浑身是伤，臣实在心疼的紧。”
“如今五皇子这般说她，臣……臣想要讨个公道，臣的女儿绝对不是那般见死不救，自私自利之人！这样的名声小女是万万不能背的，还望皇上明鉴。”
狼狈不堪是有的，浑身是伤是怎么回事？
顾景和眉心一动，脑海里回想起那张掩盖在泥巴下面，明艳灵动的脸，以及满嘴花花却吃的圆鼓鼓的腮帮子。
哪里像是有伤的样子，他看她好的很。
这边程栾说的言辞诚恳，差点儿就老泪纵横了。
皇帝听后，脸上也不太好看，久久没有说话。
程栾摸不准皇帝的意思，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告状。
不说吧，他家轻轻实在委屈，说吧，这老皇帝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莫非还护上短了不成。
这他可不答应！
正在成国公思索之际，一旁一直杵着当摆设的顾景和开了口。
“若说程四小姐见死不救，嗯……臣也是不信的。”
唰的一下，四只眼睛落到顾景和身上。
顾景和表情依旧是那样清冷疏离：“臣见过程四小姐，那日臣从家乡赶来，在城郊遇上四小姐。”
顾景和抬眼看了程栾一眼：“臣见她时她一身狼狈，看着有些……”
他好像在努力寻找形容词，半天了才憋出一个：“惨不忍睹！”
程栾听见这话，眼珠子都直了，他女儿是有些狼狈，但惨不忍睹嘛，还不至于！
他自问和这顾景和没有什么交情才对，可听这意思，他倒是在帮着自己说话。
莫非是女儿程轻同他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不可能！
程栾马上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女儿一颗心都扑在五皇子身上，这顾景和虽然也长的好看，但他女儿是不会那么容易变心的。
他这些年不知找了多少年轻才俊，都没有半分能撼动五皇子在她心里的地位。
顾景和不知道程栾心里居然想了那么多，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说上几句而已。
“那时她说遇上刺客，求臣救她，臣看她孤身一人，样子不像撒谎，便顺手救了她，想来她若有能力救人，大概也不用求旁人救她了。”
程栾听着又是一阵揪心，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他那女儿是半个字都不提啊！
“这……”成国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情可是实实在在欠下了的。
似乎看出他的纠结，顾景和温和道：“成国公不知此事也不奇怪，我虽救了程四小姐，但当时情况紧急，四小姐又是孤身一人，不论怎么说，到底男女有别。”
“这事对于我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我不会提，也希望四小姐不要提，以免于她名声有碍。”
言外之意，若不是恰巧遇到你个老登告御状，又恰巧告的还是皇帝的儿子，这事又能帮上忙的情况，我此刻也什么都不会说。
程栾懂！这事做的很是周到。
这人这样为了她女儿名声考虑，实在难得。
程栾瞬间就觉得顾景和这人，能处！！
“皇上，您也听到顾大人说的了，小女怎么可能不救五皇子呢！”
程栾顺杆往上爬，但也没忘记给皇帝留点面子。
“当然，老臣相信强闯国公府，说我女儿见死不救这事，肯定不是五皇子的本意，只是这事到底给小女名声带来了损害，还望皇上给小女做主哇！”
皇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哪里能不知道！
就程丫头对他儿子的喜欢程度，怕是不要命都会救他的。
只是如今这一出，也不知道他这儿子到底在闹什么？
程轻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他是相信的，江钰那孩子这次可真是给他找了个麻烦。
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太子是那么周全的一个人，怎么同是一个母后生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他也不用用脑子，即便他再不喜欢程轻，也不该这样下程栾的面子，好歹程栾也是他的叔叔辈啊！
皇帝刚刚才舒展下去的眉头，这下又皱了起来。
“来人！”
外面很快进来了一个小太监，皇帝沉声吩咐：“去吧江钰给我叫来，去！”
那人得了吩咐很快下去，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程栾的目光倒是缓和。
“程栾啊，你也别跪着了，快起来快起来，江钰那臭小子一天天的老是给朕闯祸，这次难为你了，也让轻轻受委屈了。”
“老臣惶恐。”
“行了，你也别和朕这么客套，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个说法，改天让轻丫头也进宫坐坐，朕也是许久没见她了。”皇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口。
“等小女养好了身子，一定让她进宫谢恩。”程栾抿着唇郑重的说道。
“哈哈哈，倒也不必这般认真，朕也没给她什么恩典，若真的要谢恩的话………”
皇帝摸着胡子，沉吟半晌，才笑眯眯的道：“不如朕真的给她个恩典。”
“朕知道轻丫头一直中意我那个不成器的小五，他们两个从小打打闹闹，像两个冤家一样，这次估计又是同以往一样，两个人闹别扭。”
“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估计是下面的不懂事动了真格，这才闹成现在这样。”
皇帝站了起来，边走边说：“他们两小无猜，轻轻那丫头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同皇后也很喜欢，咱们两家因着姑姑的关系本就亲近，如今不如亲上加亲，你看如何？”
皇帝走到了程栾身边，亲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帝一开始开口的时候，程栾就觉得不好，没想到果然如他所想，他最不愿意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
皇帝看他颇为犹豫，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几分。
“怎么，你不愿意？”皇家愿意接纳他的女儿，难道他还能不愿意？
“皇上恕罪！只是这事老臣还需问过小女的意思，所以……”
程栾斟酌着语句，生怕一个不好，让皇帝怪罪到女儿头上。
“儿女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者有朕为她赐婚，难道她还能不乐意？”
（程轻：别！我真不乐意！！）
程栾立马就跪下了，进宫一次，跪了好几道了，皇帝这个老登难道忘了他是来告状的吗？
难道还要他这个苦主，赔上一个女儿，给那个没心肝的江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上恕罪！微臣……微臣……”
眼看程栾拒绝的话要说出口，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顾景和再次开了口。
“皇上！”
顾景和行了个礼，声音温和镇定。
“想来赐婚这等喜事，该挑个好日子才是，今日……不如往后延一延，这样成国公也能和程四小姐说一说，好有个准备不是。”
这话说的也在理，今日的确不是赐婚的最佳时机，之前也是说到了这里，才顺着说下去的。
有台阶下，皇帝也没有一直逼着程栾立马答应的意思了。
“如此也好。”
听皇帝松了口，程栾缓缓的舒了口气。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程栾赶紧告退走人。
生怕晚一会儿，自家宝贝女儿又要被人惦记上。
顾景和也跟着程栾一道告退，从政安殿退了出来。
对于顾景和所说的救了程轻一事，从政安殿出来后，走出宫的功夫，程栾又仔细问了一遍。
顾景和倒算是贴心，将那天发生的事，掩去程轻那些不着调的话，又同程栾说了一遍。
程栾听了一遍，先是感叹自家女儿到底是长大了，吃了这么多苦，竟然都没有找他哭诉。
再然后又对顾景和这人有了一定认知，做事这么周全，又会说话的年轻人，他很久没见过了。
不愧是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这么些年过去了，倒是更加沉稳了。
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点，他都想和顾景和拜把子了。
＊
那天程栾从宫里回来之后，将发生的事情和夫人说了一遍，两人一合计，打算先暂时瞒着程轻，好让她安心养好身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最关键的还是，他们也怕万一程轻知道了，闹着要进宫，要答应皇上的赐婚，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暂时瞒着，一切等想到办法再说，反正皇上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动赐婚的念头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五皇子确实被叫进了宫里。
皇帝大概是真的气急了，对着这个向来最宠爱的儿子，他难得的发了好大的火，甚至还动了手。
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五皇子不止被皇帝丢的茶杯砸破了头，还被打了五个板子。
五个……板子！！！
打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儿戏，只是总归是打了，这可是头一遭。
要知道五皇子从小到大到可没少闯祸，比这大的，被人告到御前的也不是没有，却从来没被这样重的罚过。
这一次皇帝却动了这么大的怒，据说连皇后都惊动了。
可惜，这次连皇后出马都不好使了，江钰再那之后就被禁了足。
等他终于能出门，准备找程轻出了这口恶气的时候，才得知程轻早已经不在京城了。
江南地动，受灾的地方较大，百姓较多。
百姓的房屋倒塌无数，不能再居住，良田多数被废墟掩埋，以至于庄稼毁了不知多少无数灾民等待着朝廷的救援。
顾景和虽然是御笔亲封的钦差大臣，也有朝廷拨给的赈灾款项。
但到了这里顾景和才发现，完全是僧多粥少，杯水车薪。
而且迄今为止，这笔赈灾的钱也没能全数到他手里。
在国库也吃紧的情况下，皇帝给他拨的钱本来就不多，再经过一层一层的剥削，更是所剩无几。
手里没有钱，他想做的事落不到实处。
为了百姓的生存问题，顾景和真是绞尽脑汁了。
每天都在盘算着，怎么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