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混着鱼鳞腐烂的恶臭，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陆晨玄刚迈过门槛，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借着微弱的月光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僧兵的尸体，喉咙处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戒刀断成了两截。
“是我。”
角落里传来沙哑的低语，伴随着虚弱。
陆晨玄猛地转头，看见阎烈正靠在发霉的草垛上，玄铁枪斜插在泥地里，枪缨上的血已经凝成了黑痂。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衣袖被血浸透，紧紧粘在骨头上。
看见陆晨玄后，这位素来挺拔的枪客控制不住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就有血沫往外涌。
“龙氏的人……”
陆晨玄的声音有些发紧，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阎烈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喉结滚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死了…… 就我活下来了。”
他的手往怀里一掏，摸出块烧焦的兽皮，上面用朱砂画的矿脉图已经糊了大半，“素城藏着幽冥铁母矿，这个消息一旦散布出去，届时四境十八城都会感兴趣......”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玄铁枪哐当倒地，在泥地里砸出个小坑。
陆晨玄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才发现阎烈后心插着半截断箭，箭簇上的倒钩已经没入了骨头。
少年赶紧释放真龙余韵，龙魂珠拥有磅礴的生机，温暖的能量渡入阎烈的体内，很快，脸上就恢复了些血色。
“竟然是幽冥铁母矿脉，这真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陆晨玄有些失神。
《山间清水》记载，幽冥铁母乃是一种珍贵的炼器材料，位列天人品阶！
而素城竟然藏着一整条矿脉！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祸水东引。
陆晨玄喉咙有些干涩，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他们在......在临死前，可有带话？”
阎烈面色红润了些，说话也更有力了些：“他们说......要让黑渊的人知晓，龙氏儿郎没有孬种......”
“嗯......”
在这一刻，少年以往和龙氏的恩怨都在这一声肯定中烟消云散。
其实自八部天人灵傀矗立铁刀峡那一刻，龙氏就真正地融入了黑渊，黑渊也完全接纳了龙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阎烈问道。
陆晨玄则是在想，难道是因为幽冥铁母的缘故，所以道城上下人心惶惶。
但似乎有些勉强。
幽冥铁母矿的消息走漏了，会引来各大巨头势力的觊觎，却不至于惊慌失措。
陆晨玄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可以将这份矿脉图分出四份，借助此地影杀楼的势力将消息流入中央仙域，引来更多的人制造混乱。”
“如此一来，南国恐再无分心之力去对付黑渊了，我们当下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阎烈轻吐一口浊气，眼神愈发冷峻，凝视着枪尖的锋芒∶“没想到，这个问题解决得如此容易，好似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陆晨玄摇摇头∶“虽然解了黑渊暂时之围，但我们此行的根本是为了解决香火祭坛，任重道远，不可懈怠。”
少年伸手搭在阎烈的肩膀上，不管会不会因此牵扯到对方的伤口∶“更何况，我们要为龙氏的弟兄们报仇，不是吗！”
阎烈倒吸一口凉气，眼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只怪我实力太差，没能救了他们，反而要他们以死为我搏出一条生路，我……愧对大家。”
“别说这些傻话，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陆晨玄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自战争以来，他见到太多的人死去。
阎烈忽道∶“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重伤之身，在城外徘徊已久，找不到时机入城，突然城门的看守就松懈了，按理说幽冥铁母矿脉的事泄露，应该更加戒备森严才对。”
陆晨玄回想着公明寺的场面道∶“并不是松懈了，只是戒备的地点换成公明寺了。”
阎烈不解道∶“这是为何？”
陆晨玄道∶“我也不知，突然就草木皆兵，你我这里都没有答案，或许就要去问一问琉璃师姐了。”
“好了，你伤势颇重，还需要好好养伤，跟我去城主府吧。”
阎烈有些担心∶“城主府遍布耳目，以我现在的样子进去恐容易暴露。”
“无碍，城主府其中一脉的年轻一辈现已经算是我的半个追随者。”陆晨玄搀着阎烈起身。
道城有宵禁制度，夜晚行走极易暴露，好在两人一人有森罗令遮掩气息，一人有龙魂珠傍身。
去往城主府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是夜。
城主府，潜龙宫。
“你想死可别拉着我，此人身份明且身受重伤，身上还有那么多的佛门神通的痕迹，一旦暴露，你我死无全尸！”
齐力咬牙切齿，他本怀揣着好心情，想着今日能更进一步，没想到这里竟然藏着这么大个雷。
“李兄，现在赶紧把这个麻烦扔出府外，对你我都好。”
阎烈刚服下丹药，正运功调息。
陆晨玄的眉头渐渐沉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齐力，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低沉的声音绕着房梁久久不肯散去。
齐力虎躯一震，脸色赶紧缓和下来∶“李兄，你背景深不可测，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但我隐忍十余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救出我的母亲，您此举......一旦走漏消息，我数十年功就毁于一旦了。”
陆晨玄并未说话，眼中骤然翻涌起真龙余韵，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齐力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着，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
齐力目光复杂地望着不知来历少年肩胛处未褪的佛印灼伤，又飞快瞥了眼陆晨玄指尖凝而不发的明黄色火焰，那火焰看似微弱，却蕴含着能焚尽一切的力量，终是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府西柴房有处废弃的冰窖，我去备些伤药。”
夜色深沉，像化不开的浓墨，冰窖里的寒气丝丝缕缕，裹着淡淡的药草香在空气中漫开。
阎烈靠在冻得发白的石壁上，背脊挺得笔直，即便受伤也不肯有丝毫松懈，玄铁枪斜倚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