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断壁残垣之间,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凄厉的绯红。
荒芜的庭院里,腐叶与凝血交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明月一袭劲装,墨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线条秀美的下颌,半缕薄纱自额间垂落,遮住了小半容颜,只余下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杀意。
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匕,匕尖滴落的鲜血砸在地面,溅起细微的血花。
而她身前,是几个气息奄奄的黑衣劲装之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说!我哥到底在何处?”
明月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些黑衣人早已没了反抗之力,蜷缩在地上,眼中满是恐惧,却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明月眸色一沉,手腕微转,短匕便要再次挥出。
凌厉的气息已锁定了其中一人的要害。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庭院的拐角处。
那是一个何等狼狈的身影啊!
男子衣衫褴褛,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与破洞,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隐隐渗着血珠。
他身形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头发枯黄杂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麻木与死寂。
可就是那双眼睛,哪怕隔着一段距离。
哪怕蒙尘已久,明月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她从小到大仰望、追逐,视若神明的哥哥的眼睛!
“唰”的一声,短匕停在了半空,距离那黑衣人的脖颈不过寸许。
明月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庭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声,以及黑衣人粗重的喘息。
良久,良久,一道轻若蚊蚋的喃语从明月唇边溢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你是,哥?”
这一声“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那破落男子的心上。
明风的身子猛地一滞,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枯黄的头发滑落,露出了那张曾经英气勃发,如今却布满沧桑与伤痕的脸。
当他看清楚那抹俏丽的身影,看清那双熟悉的眼眸时,死寂的眼中骤然划过一抹剧烈的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那是极致的兴奋与狂喜之下,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
没错!是明月!真的是明月!
他的妹妹,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妹妹。
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天不亡我明风啊!
哈哈哈~
明风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想要放声大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响,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想要张开双臂冲过去抱住妹妹,可浑身的伤痛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穿刺着他的骨骼与经脉,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可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再见到妹妹,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激动得想要手舞足蹈,却碍于伤势过重,动作显得笨拙而迟缓,配上他那狼狈的模样,多少有几分滑稽,可这份滑稽背后,却是足以令人泪目的狂喜与心酸。
“哥,哥!真的是你?”
明月终于回过神来,清冷的声音瞬间染上了浓重的哽咽。
她再也顾不上那些黑衣人,提着短匕快步冲到明风面前,脚步踉跄,眼中的冰冷早已被滚烫的泪水取代。
“你不是去凡尘历练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明月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神识早已下意识地探出,细细感知着哥哥的状况,可这一感知,却让她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丹田破碎,那是修士的根基,如今已是一片荒芜。
经脉尽断,如同被利刃斩断的丝线,再也无法承载灵力。
魂台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溃散,那是支撑神魂的根本。
如今的明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修为高深的哥哥,他已经被人废去了所有修为,榨干了所有潜力,如今的他,就如同风中残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呜呜呜~”
低低的泣声从明月的喉咙里溢出,带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她哪怕戴着半缕薄纱,那无法抑制的颤抖与哽咽,也让人心碎不已。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薄纱。
透过轻纱,隐约可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与泛红的眼眶。
妹妹,妹妹,别哭啊!
哥没事,哥真的没事!
明风看着哭泣的妹妹,心中焦急万分,想要开口安慰,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模糊的沙哑声响,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的画面: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扎着两个小辫子,蹦蹦跳跳的小丫头,那个哪怕摔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也会强忍着泪水,笑着对他说“哥,我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吗?”的坚强妹妹。
曾经,他多少次希望自家妹妹不要那么坚强,希望她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偶尔也能对着他哭泣撒娇,不必事事都自己硬扛。如今,他的梦想似乎实现了,可看着妹妹为他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他的心却像是被生生撕裂一般,疼得无法呼吸,整颗心都要碎了。
他极力想要安抚妹妹,想要告诉她自己真的没事,可他不仅无法开口说话,就连抬手为妹妹拭去泪水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迟钝,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无比懊恼,一股深深的绝望渐渐在他眼中积蓄,越来越浓。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保护不了妹妹,如今反而成了妹妹的累赘。
恨那些将他折磨至此的人,恨他们毁了他的一切!
似乎是感知到了哥哥眼中那浓郁的绝望与懊恼,明月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努力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仰头看着明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哥,我没事,就是眼里进了东西。你快吃丹药,吃了就会好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瓶丹药,拧开瓶塞,将里面的丹药一股脑地往明风嘴里塞去。
这些丹药,有的是疗伤圣药,有的是补充灵力的珍品,都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寻得的,此刻却毫不在意地全部拿了出来,只希望能让哥哥的伤势有所好转。
明风看着妹妹焦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他顺从地张开嘴,将一颗颗丹药咽了下去。他心里清楚,以他如今的状况,丹田破碎,经脉尽断,根本无法炼化这些丹药的药力,甚至这些精纯的药力进入他残破的体内,可能会因为无法疏导而爆体身亡。
可他不在乎。
能再次见到妹妹,能感受到妹妹对他的牵挂与疼爱,哪怕下一秒就死去,这一刻也值得了。
自从被那些人擒住,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他就从未奢求过有一天可以活着出去,更遑论再见一眼自己的妹妹。
如今,他不仅见到了,还能感受到妹妹的温暖,这已经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大恩赐。
就这样离开吧!
明风在心中默念着。
下辈子,希望他和妹妹都能平平安安。
不要再经历这般悲惨的命运。
“诶我去,你这是打算送他一程吗?”
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庭院中响起,打破了兄妹俩之间悲伤而温馨的氛围。
“一个劲给他喂丹,想救他也不是这么个救法吧!”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身影缓缓从庭院深处的阴影中走出。
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已离去的帝爵。
帝爵本来是打算看戏的,但看到明月一个劲地给明风喂丹药,早就对美女没有抵抗力的他本能出言提醒,他可不想看到这清丽佳人因为不懂药理,好心办了坏事,事后追悔莫及。
说完,帝爵也不打算多管闲事,抬手对着明风的方向轻轻一点,一抹柔和却精纯的能量便如同溪流般涌入明风体内。
这股能量并没有强行修复明风的伤势。
而是缓缓疏导着他体内那些无法炼化的丹药之力,避免它们在他体内乱窜,伤及根本。
做完这一切,帝爵便转身,打算离开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地方。
但他刚刚起步,身后便传来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带着凌厉的杀意,直逼他的后心。
帝爵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身形微侧,如同鬼魅般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转过身,冷眼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血衣女子。
“你什么意思?”
帝爵的声音冷了下来,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不见。
明月紧紧盯着帝爵,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走,交出天魔书!”
她刚刚在感知哥哥状况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帝爵身上那股与天魔书相关的独特气息。天魔书对她至关重要,关乎着一件她必须完成的大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帝爵将天魔书带走。
“你说这个?”
帝爵挑了挑眉,翻手之间,一本通体漆黑的书籍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本书籍封面光滑,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一股诡异而强大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明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快给我!”
话音未落,她便身形一闪,朝着帝爵手中的天魔书扑了过去,速度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抢夺之意。
帝爵早有防备,手臂微微一转,巧妙地避开了明月的抢夺,同时脚步一点,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后退数步,拉开了与明月的距离。他看着眼前神色焦急的佳人,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姑娘,你这是不是有点强盗了?这书可没有写你的名字!”
“光天化日之下硬抢,不合适吧?”
明月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帝爵手中的天魔书,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修为高深,想要硬抢恐怕难以得逞。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看着帝爵,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的身体,换你手中的天魔书,如何?”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为了天魔书,为了那件必须完成的大事,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她自己。
“哦?你的身体?”帝爵握着天魔书的手微微一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血衣如火,艳若妖姬,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薄纱遮面,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魅惑,隐隐露出的肌肤在残阳的微光下,仿佛泛着莹润的光泽,细腻如玉。
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坚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一闪一闪的,极为动人。
尤其是她高挑的身段与挺拔的曲线,无一不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的确堪称完美。”帝爵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赞叹,可话锋一转,却微微摇了摇头,含笑拒绝道,“不过可惜,美人我已经够多了,你的特点,她们都有。”
说完,他不再看明月,脚步一侧,便要错开她朝外走去。
“你站住!”明月急忙闪身,再次挡在了帝爵面前,眼中满是急切。
“我说的是真的,天魔书对我十分重要,只要能给我书,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朝着帝爵靠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一股幽幽的馨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如同雨后翠绿的青草,清新淡雅,又带着一丝女子的柔美,让人心旷神怡。
帝爵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愫。
他快速后撤了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欲望,声音再次冷了下来:“姑娘还请自重,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也不是不打女人,如果你执意阻拦我的去路,那么得罪了!”
话落,帝爵不再给明月开口的机会。他足尖一点地面,身形瞬间变得缥缈起来,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明月身前,一掌朝着她的胸前拍去。
掌风凌厉,却又带着一丝分寸,显然只是想将她击退,而非伤她性命。
明月猝不及防,被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中。
胸前传来一阵莫名的触感,随即便是一股强大的推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帝爵在拍开明月后,不再停留,身形一闪离去。
明月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既有被轻薄后的羞恼,也有没能拦住帝爵的懊恼与焦急。
她抬手捂着被拍中的地方,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满是怒火。
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心,不由得一怔。
一本泛着黑色微光的书籍,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天魔书!
原来,帝爵在拍开她的同时,已经将天魔书放在了她的手中。
明月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刚刚的羞恼与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不解。
他明明拒绝了她的条件,为何最后还是将天魔书给了她?
“妹妹,好久不见!”
就在明月愣神之际,一道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思念与几分难以察觉的愧疚。
是明风!
明月猛地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哥哥。虽然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未曾说话而变得陌生沙哑,但那语气中的亲昵与疼爱,却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明月的眼眶瞬间又红了,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快步走到明风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声音哽咽:“哥~”
千言万语,此刻却只化作了这一个字。
在这满是尸体与血腥的荒芜庭院里,一对许久未见的兄妹,相互依偎着,诉说着分别后的种种。
明月轻声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讲述着她如何寻找他的踪迹,如何得知天魔书的消息,而明风则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几声沙哑的回应,眼中满是欣慰与疼惜。
他们就这样聊着,从残阳如血,一直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直到一轮红日再度临空,洒下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庭院中的阴冷与血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庭院里时。
搀扶着明风的明月,已经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
可奇怪的是,那些原本早已死去的黑衣人,还有庭院中其他的尸体,竟然缓缓动了起来!
他们像是只是睡了一觉,缓缓睁开眼睛,伸展着僵硬的四肢,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与不适,仿佛之前的死亡只是一场幻觉。
他们站起身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便如同往常一般,开始忙碌起来,仿佛刚才的厮杀与死亡从未发生过。
而地上那些刺眼的暗黑色血液,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冰雪消融般,渐渐消散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整个庭院,仿佛一夜之间恢复了如初。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断壁残垣在阳光下静静矗立,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但似乎,又并非如此。
因为就在同一天,城主府发布了全城通缉令,通缉两个人,帝爵与明风。
究其原因,是关押在城主府牢狱之内的魔兵与囚犯,全部横死,无一活口。哪怕在庭院中那些尸体神奇复活的情况下,这些牢狱中的死者,也没有丝毫复苏的迹象。
有人试图将他们搬到空地上,让红色的烈阳暴晒。
希望能像庭院中的尸体一样复活,可最终却是徒劳,那些尸体依旧冰冷僵硬,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主勃然大怒。
要知道,那些魔兵与囚犯,都是他耗费了巨大心力才擒获的。
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如今却全部暴毙,这让他如何不怒?
经过一番调查,城主府得知,在囚犯暴毙之前,有一男一女曾出现在牢狱附近,正是帝爵与明风。
于是,城主便下令全城通缉二人,悬赏重金,誓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不过,这通缉令却显得有些滑稽。
记得帝爵的人已经全部死去,只有一张草图,将帝爵画的不伦不类,哪怕他此刻大摇大摆的站在通缉令前看,都没人可以发现他就是他。
就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