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真的很吵，柳坤创业成功后就没再听到过这种嘈杂的声音，从楼里出现的大部分人都是不修边幅的。
他们早就被生活困在这一方土地多年，没了对未来向往的热情。
可柳笙不一样。
失明时候这片吵闹其实是他生活的支柱，他每天听着隔壁吵架或是打游戏，盼着蒋昱下班回来亲亲他抱抱他，让他感觉他是被人疼爱着的。
但他这么说了，柳坤就信了，赶紧带着柳笙出门，嘴上不住地感谢蒋昱，完全没端着有钱人的架势。
一直到关门，蒋昱的目光从没离开过柳笙。
从楼梯下去，穿过那片有水坑的不平整地面到了昂贵的轿车上。
车里不需要开空调。
须臾间，柳坤意识到今天的温度并不高，入了九月时常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刚才那个小房子也不热，最多是有些潮湿，笙笙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他眼角的皱纹加深，不知该怎么规劝，心中有回去请个大师算一算儿子的感情线的想法，又在看向柳笙的时候强行压下去了。
之前的事就是他太相信所谓的大师，他信了半辈子，也从穷小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最后害了自己的儿子。
柳笙上车后就一直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看窗外，又回头看着头上冒出许多白发的柳坤，乖巧却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了句：“爸，我没事。”
柳坤听见了那声“爸”，又看着柳笙身上的旧衣服，他牵了牵嘴角，心中感慨万分。
从前柳笙要什么有什么，活得无忧无虑，在面对他的时候从不会说假话。
没拿到演唱会第一排的票，没拿到限量版的球鞋，跑车的车膜没选到喜欢的颜色，柳笙都会不高兴一阵。
现在柳笙没有怪他，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这和原来的儿子太不一样了，就像换了个人。
柳坤这些年大多时间放在工作上，现在已经不太知道该怎么和儿子沟通。
尤其是在他做了那么大的错事之后。
他的两只手十指交握着，有些窘迫地对着柳笙点头说：“那就先休息一会吧。”
*
柳笙离开的第一个晚上。
窗外所有嘈杂声和楼下的狗叫声都变得格外明显。
时间过了12点，蒋昱没有困意，他把那两万块钱放在茶几上，慢慢地想幸好昨天没用到这个钱，万幸柳笙没事，也万幸柳笙在这住着的时候，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而是慢慢恢复了。
否则他大概不会再有勇气去面对柳笙。
两人不是一定要分开，也不是一定要在一起，都不是确定的。
一切只看柳笙的意愿，而他还不够了解柳笙。
过了1点，蒋昱站在门口的露天走廊上抽烟，看着天上的月亮从完整逐渐被云吞掉半边，看着风把烟雾的方向变了又变。
到了最后，他的脸在朦胧烟雾中逐渐模糊。
蒋昱发现他也会很后悔。
后悔他没有早点给柳笙买一个手机，留下一个专属于他们的电话号码。
他问999：“任务结束了么，柳笙已经回家了。”
999每次都要承受宿主的怒火，它摇摇头，躲得八丈远，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说：【宿主，目前救赎进度只有40%....】
蒋昱又吸了口烟，把烟头踩灭之后，他侧过脸。
于是999听到了这个宿主很冷静的，用温柔且俊美无俦的脸说出第一句脏话：“你他妈的....”
999:【.......】
它也挺委屈的，真的。
之前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确实是需要把柳笙送回家，它也没想到，任务做着做着就跑偏了，现在它也一脸懵，不知道接下来的走向是什么。
要怪只能怪反派实在太多变了。
*
秋雨又下了两轮，温度降了十度，穿过校园之时总能增加几分凄冷萧瑟感。
9月下旬。
柳坤像送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把柳笙送到学校，后面还跟着当天没课的柳灿，以及两个随行下属。
大学校园里很少出现家长送学生的情况，参观校园的倒是多，只是柳笙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他缺了三周课程，一共9节课，如果碰上难说话的老师，有可能把平时分扣掉，让他再选修一门课程补齐学分。
好在柳笙有德高望重亲戚教授的面子，和其他老师问过之后，只说让他把之前的课程自学好，等课程结束考实验操作和微生物培养结果的时候，不要掉链子就行。
他们A大出去的学生，总不能连自己的专业实操都不熟悉。
几人从学办三楼办公室离开，柳坤说要把柳笙送到教室，被柳笙拒绝了。
距离也不算远，柳坤只能拍了拍柳笙的背，说让他一定要注意，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和他们联系，千万不要一个人在学校扛着。
柳笙隔开一点距离，点点头。
柳灿站在两人身后，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开口的模样，手插兜耸了耸肩。
进了能容纳100人左右的中型教室，同班的人看见柳笙都愣了愣，很友好地去和他打招呼。
“柳笙，你前段时间怎么了？”
“对啊，三周没来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们在群里艾特你十几次呢！”
周围一群同学围着，柳笙突然有点不习惯，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最后眯着眼睛笑着说：“没事了，又可以请你们吃饭了。”
“害！你没来我们不踏实，你不知道这个假期群里有多少传闻，编得跟真的似的。”
柳笙室友心直口快地说了这句话，被旁边的同学用胳膊肘怼了怼，赶紧把嘴绷成一条线，“是，我嘴贱，爱看小道八卦消息，再看绝对长针眼！”
上课铃响了，不怎么注重外表的梁教授走了进来，他扶着眼镜看了看课件，周围的同学也就散了。
柳笙把手机屏幕按亮，不知道要拿手机做些什么，又按灭屏幕，反复几次。
过了几秒，他偏过头去看左边后排的位置，很准确地在倒数第三排看到了蒋昱。
蒋昱也正巧在看他。
用那双黑沉沉的深邃眼眸看向他。
柳笙眨了眨眼睛，立刻收回目光，坐正了身体。
这一节课，蒋昱罕见地有些走神。
柳笙被养得身上长了点肉，头发修剪过了，刘海稍微短了点，漂亮得鲜活。
和之前那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可怜是不一样的，和最开始骄纵的小少爷也不完全相同。
蒋昱看了挺久柳笙的侧影，想着柳家的确家大业大，可以请专业的营养师和医生给柳笙调理身体，十多天就养出了在那个破旧房子里怎么都养不出的气色。
一节课1小时50分，很快打了下课铃。
从教学楼离开的时候，柳笙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下最后几个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
他腿一软，有人从右边稳稳拽住了他。
柳笙有些后怕地转头，正想道谢，突然看见蒋昱的脸，过分俊逸，同时也有点冷冰冰的。
好像他不是失忆时的那个笨蛋了，梦就醒了。
“走路的时候不要看手机”，蒋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