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贾琏要去宝钗房中侍寝。
宝钗不允。
而就在贾琏将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蘅芜君弄到天津卫,日日风花雪月,夜夜笙歌之时,京中局势也是逐渐趋于安定。
太上皇被迫荣养的暗潮,在宁康帝有条不紊的镇压下,逐渐丧失主权地位。
而边关也是捷报频传。
大明宫,南书房。
宁康帝难得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松了不少,只召集了少数几个重臣议事。
其间他当众让戴权诵读霍昭传回的捷报。
众臣一听,霍昭兵发辽城之后,不但杀败建奴,解救了被困的北静王爷。
且有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建奴之势,一个个都不吝啬夸赞之词。
“镇国将军此番出征连战连捷,大涨我朝军威,这都是陛下有识人之明,能知人善任。”
“镇国将军不愧是南安王爷之孙,有老王爷当年风采。”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连通的溢美之词,宁康帝罕见的没有制止,而是通通生受。
他现在确实需要这样一场漂亮的对外战争,来缓和朝内的矛盾,树立更高的威信。
众臣见宁康帝的反应,也知道宁康帝心情不错。
于是在赞歌颂完之后,其中一个人忽然笑眯眯的看着王子腾:
“王阁老。
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当初您那位享誉国朝的好侄婿,可是很看不起霍将军的。
还当着陛下的面,说霍将军若是领兵,此战必败
眼下又待如何”
听着这明显不对味的话,王子腾眉头微皱。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即便同为开国勋贵圈子,也未必就是一团和气。
四王八公虽然相交百年,然都是面子工程,实则后辈之间早有隔阂。
尤其是四家王府,本就门第最为高贵,平常结交的也基本是皇子龙孙,要不就是宗室王爷世子。
其他等闲勋贵,也都不大放在眼里。
北静王府虽然和各家府邸往来密切一些,也全因为现任北静王平和文雅、礼贤下士。
其余三家,有的王爵只传了一代,有的传两代、三代。
反正到了现如今,皆按照宗室降爵之法,通通都丢失了王爵。
以致于门第下滑,影响力大不如前。
本来这也没什么。
除了北静王府之外,几乎所有的开国门第都这样,倒也不算丢人。
偏偏这些年,八公之首的贾家又是出了贵妃,又是重封侯爵,一时大有压过三家王府之势。
难免有人因此嫉恨,此乃常情。
还是近来爆出贾琏实乃皇孙,国公之位大概也是宁康帝对这位“侄儿”的补偿,暗中之人这才平衡一些。
谁知,当日贾琏在南书房请战时说的话传出,令霍昭这位如今只袭了镇国将军爵位的王府继承人大怒。
他当即表示,此战若不能大获全胜,他甘愿拜贾琏这个小辈为师,从此向他学习兵法。
好事者将此中恩怨到处流传,可惜贾琏听了只当未闻。
本来这种恩怨在武将之间根本不算事,大家为了“战功”,彼此奚落贬损也是常事。
或许惟一令人觉得不妥的就是,贾琏对比霍昭乃是小辈。
而今对方一系的人借着大胜之机,挖苦嘲讽也就不足为奇了。
自知贾琏在这件事上理亏的王子腾,也无意与对方辩驳,只回道:“朝堂争论,本就各凭己见。
镇国将军能有此番战果,正好说明陛下当初拒绝荣国公的请战,乃是英明神断。”
眼见王子腾避重就轻,来人脸上笑意更胜。
“陛下拒绝荣国公,自然是英明神断。
然此番镇国将军大胜,也要教某些人知道,莫要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就可以肆意张狂。
尤其是作为晚辈,还该对长辈尊敬些,以免贻笑大方。”
此话一出,许多人就都皱眉了。
都在想,荣国公到底哪里得罪了此人。
不过可不是只有南安王府有羽翼,与贾府有旧,尤其是欣赏贾琏的更不在少数。
户部尚书,贾府人称的“赵堂官”帮腔道:
“陈大人此言过了。
荣国公少年心性。
此前之言,也不过是求战心切。
此乃一片丹心为国建功,正是武人应该拥有的气魄。
倒是陈大人,用如此严苛的言语攻讦一位有数功于朝廷的青年才俊,是不是心眼太小了”
兵部尚书范承举也道:“赵大人说的是。
当日我等尽皆在场,理应知道荣国公只是一时口误,非为特意针对镇国将军。
陈大人说他张狂,老夫也是不认同的。
休说少年人自当有些狂意,就说陈大人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荣国公,是自认功比荣国公高,还是位比荣国公重”
陈姓大臣也没想到,自己就口嗨一下,立马就招来这么多人声讨,且一个个都是重量级的。
强行嘴硬了一句,倒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宁康帝看着大臣在底下打嘴炮,也没有在意。
大臣之间各有利益、矛盾,这才是正常的。真要是全部铁板一块,他才会觉得屁股烫。
至于这么多重臣帮腔贾琏,宁康帝倒也不觉得什么。
因为在他看来,贾琏就是这般的优秀。
并且贾琏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家欣赏他,不就是变相说他英明,慧眼识英才
眼见没什么事了,就要令大臣们退下。
忽闻殿外太监进来通传,说是贾政已经回京,正跪在宫门外求见。
宁康帝一愣,旋即才想起这么件小事。
挥手令重臣自退,他变换了一副冷脸,方才道:“宣。”
“宣广东学政贾政觐见”
……
不多时,只见一个中等身材,扮相颇为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宁康帝对这个便宜老丈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见其进殿请安之后,就匍匐在地上,隐隐有些发抖,也不好继续吓他。
“贾政,你可知罪”
“罪臣贾政知罪。”
宁康帝冷冷道:“勒索生员,纵容家仆伤人,这些你可知错”
贾政悄然抬头瞄了一眼宁康帝,然后重新低头道:
“罪臣有负陛下重托。然罪臣若是不加自辩,致使君上误以为贾政乃十恶不赦之人,亦恐伤及陛下圣明。
罪臣自任广东以来,日夜不敢忘却圣恩,惟愿在任上做出一番功绩,方不负陛下提携眷爱之恩德。
罪臣深知,为官一任最忌贪腐。
因此罪臣不但每日自省,还时常教戒门下官吏,令他们清廉自守。
然而一省学政,门下衙门数十,官员上百,其余吏员更是上千之数。
许是罪臣每日忙于处理公务,对于门下众多官员缺乏约束,这才让他们背着罪臣,行下诸多恶性。
待罪臣发觉之时,悔之晚矣。
至于门下奴仆殴打生员之事,罪臣在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之交与当地知府按律严惩,绝没有任何徇私枉法之举。
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罪臣向陛下保证,决计没有利用手中职权,谋取半分不正之利益。
微臣此番回京,尚且未及回家。
陛下若是疑臣,可以命官兵去查抄臣的车马行囊,倘若搜出任何不义之财,罪臣甘愿领死。”
贾政这番话还是说的颇有底气。
他在工部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工部又是个十分有油水的衙门,他尚且能够保持干净,获得朝野的赞誉。
更别说去学政这个他理想中的“圣地”了。
作为一座国公府的实际掌控人,日常开销国公府的产出就足够了,他根本没必要冒着身败名裂、抄家杀头的风险,行那贪墨之举。
所以,此行去广东,他都是箱子里装着银子银票去上任的。
他从一开始就很珍惜这个机会,想要去做一个好官、清官。
要是能够让皇帝看到他的努力,将来再进一步,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笔,他也觉得此生别无所求。
没想到事与愿违。
如今弄成这副模样,他差不多是被官兵押解回京的,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宁康帝冷笑道:“哦让朕去查
只怕你即便收了旁人好处,也早就命人转移了,岂有叫朕查出来之理”
贾政无言以对,吓得身子颤抖。
见状宁康帝呵斥道:“即便你没贪,也免不了一个渎职无能的罪名。”
“罪臣有负陛下……”
宁康帝看着眼前的贾政,心里也很叹息。
早在他让人押送贾政上京受审之前,锦衣卫和当地官府就已经将他的所有罪证呈上来了。
若非知道贾政多半是受人蒙蔽,以他几个月就将一省士林搞得乌烟瘴气的本事,他早就命人将贾政给砍了,哪里还容得到他进这南书房。
眼前这个臣子,忠心应该是有的,看起来也不贪,就是这御下的能力差了一些。
也罢,这样的人或许真就不应该让他主政一方。
于是刻意等了半晌,让贾政切实感受到他的龙威之后,才放缓语气道:
“念在你是初犯,又是贵妃生父,此番朕就暂且饶你。
你且回家休养半月,然后就去礼部报道吧。”
贾政闻言有些喜出望外。
原本看架势,以为最低都是罢官赋闲,没想到峰回路转,皇帝竟然让他去礼部报道
礼部虽然在很多人看起来是个清闲衙门,但是在贾政眼里,那可是顶级清流才能去的好去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礼部执掌天下教化之责,地位可想而知。
既然士林混不下去了,那么去礼部,倒是刚好合他心意。
就是不知道陛下会给他个什么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