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手机震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绷紧了空气中刚刚凝聚起的、关乎未来的郑重气氛。屏幕上“周教授”三个字，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提醒着他们，现实世界的压力和期望，从未远离。
江辰的眉头蹙得更紧，眼底那抹被打扰的不悦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取代。他看了一眼林暖暖，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已经因为刚才他的话语而变得清亮坚定。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这个电话，但又清楚地知道，周教授此时来电，必然与mIt的项目，或者他提前离开研讨会有关。
“接吧。”林暖暖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理解，“可能教授有急事。”
江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走到画架旁，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机。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周教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暖暖站在几步之外，听不清电话那头具体说了什么，只能从江辰逐渐紧绷的侧脸线条和越来越简短的应答中，揣测着对话的内容。
“是，我回来了。”
“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项目申请表我看过了。”
“教授，我……”
“我明白这个机会很难得，也感谢您的推荐，但是……”
“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是条件的问题，是我个人的……”
“……”
江辰的话语几次被打断，他的解释似乎并未能完全说服电话那头的人。他的语气虽然依旧保持着对师长应有的尊重，但林暖暖能感觉到他话语里那份试图坚守什么的艰难。他偶尔会侧过头，目光扫过她，那眼神复杂，带着安抚，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最终，通话似乎接近尾声。江辰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最后的叮嘱，半晌，才沉声回应：“好的，教授。我会慎重考虑，尽快给您答复。再见。”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握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背对着林暖暖，站在画架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量子纠缠图，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画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林暖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从这通电话和江辰的反应里，清晰地感受到了周教授的殷切期望和那份机会的沉重分量。那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拒绝的选项。她刚才因为他那句“你更重要”而升腾起的巨大感动和些许私心，在此刻被现实冲刷得摇摇欲坠。
她不能那么自私。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放弃翱翔天际的机会。那会毁了他，也会毁了他们的未来。
“江辰。”她走上前，站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江辰转过身，看向她。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面对她时的柔和，重新覆上了一层属于学术世界的冷静与疏离，但眼底深处，那抹挣扎依旧存在。
“你去吧。”林暖暖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真诚，“去申请mIt的项目。”
江辰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转变。“暖暖……”
“你先听我说完。”林暖暖打断他，她深吸一口气，组织着语言，“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个机会对你有多重要。周教授那么看重你，你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让你自己后悔。”
她顿了顿，继续道：“一年时间……确实很长，离得很远。我会想你，肯定会非常非常想你。但是，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放弃这样的机会，我才会一辈子都无法安心。那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你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你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那才是你，江辰。那个闪闪发光的物理系天才。”
江辰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明明眼眶又开始泛红，却强撑着说出这番理智而懂事的话。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着，既为她这份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心意而柔软，又为她此刻的坚强而心疼。
“我说过，”他开口，声音低哑，“没有你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拥有一个不完整的、可能充满遗憾的你，也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林暖暖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抓住他的手臂，仰着脸看他，“江辰，爱情不应该是束缚，应该是力量才对。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我想成为……能够和你一起往前走的人。”
这句话，仿佛一道光，骤然劈开了江辰心中某些纠缠的迷雾。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看似柔软，内心却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和清醒。她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以退为进，她是真的在为他考虑，在为他们的“共同未来”考虑。
她想要的是“一起往前走”，而不是“为我留下来”。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某个坚硬的部分，悄然松动。
他反手握住了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力道很大。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可闻。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依赖的姿势，他很少这样。
“林暖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似乎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经过权衡后的决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稍稍退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好，我听你的。”
“我会申请这个项目。”
林暖暖的心，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同时被注入了解脱和刺痛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她成功了，她说服了他，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然而，江辰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猛地怔住。
“但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在宣布一个经过严密推导得出的结论，“如果，我是说如果，申请通过了——”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你要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