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龙涎香的青烟在晨曦中袅袅升起。年轻的皇帝元恪端坐在御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沈砚垂手立于阶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沈爱卿,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昨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臣不敢居功。”沈砚躬身回应,强忍着识海深处因昨日过度催动破妄之眼而残留的、仿佛被细砂磨损般的隐痛与空虚感。这代价远未平复,此刻在帝王威压与专注应对下,更显清晰。“全赖陛下洪福,方能化险为夷。”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却愈发深邃:朕听闻,你在云冈石窟中施展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看破虚妄?
沈砚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重点。他斟酌着词句回道:回陛下,此乃臣家传的些许微末伎俩,名为洞玄之眼,确实能辨识气运,看破一些障眼之法。
洞玄之眼...皇帝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朕在宫中典籍中似乎见过相关记载。据说此术源自前朝观星楼,能观天地气运,辨忠奸善恶。
沈砚暗叫不好。皇帝显然对此术有所了解,这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能谨慎应道:陛下博闻强识,此术确实与观星楼有些渊源。
皇帝站起身,缓步走下玉阶。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金光,却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沈爱卿,皇帝在沈砚面前站定,声音压得极低,你既为镇龙使,又身负洞玄之眼,想必能看出朕身上的异状吧?
沈砚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洞玄之眼的视野中,皇帝周身的龙气确实有些异常——原本应该浑厚凝实的紫气,此刻却显得有些涣散,其中还夹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线。更让沈砚心头一紧的是,那几缕黑线的边缘,竟隐约泛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宇文玥星辰之力同源的、冰冷的银灰色光泽,它们不像单纯病气或诅咒,更像是一种精密且带有明确侵蚀目的的外力植入。
陛下...沈砚欲言又止。
直言无妨。皇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砚深吸一口气:臣确实观察到陛下龙气有异,似乎被某种外力侵扰。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如此。那么爱卿可知,这外力来自何处?
臣不敢妄加揣测。沈砚低下头。
是不敢,还是不愿?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朕记得,昨日在云冈石窟,那些黑线似乎与宇文玥施展的邪术同出一源?
沈砚感到后背渗出冷汗。皇帝显然已经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的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
回陛下,确实有几分相似。沈砚如实答道。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沈爱卿觉得,宇文玥此人如何?
这个问题更加凶险。沈砚谨慎地回道:臣与宇文公子仅有数面之缘,不敢妄下定论。但其修为深不可测,行事更是难以揣度。
难以揣度...皇帝轻笑一声,好一个难以揣度。那朕再问你,若朕命你彻查宇文家,你可愿意?
沈砚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问题简直是个陷阱。若是答应,势必与宇文家彻底对立;若是不答应,又显得对皇帝不忠。
陛下,沈砚斟酌着词句,宇文家树大根深,若没有确凿证据,恐怕...
朕明白你的顾虑。皇帝打断了他,所以朕不会让你公开调查。镇龙司新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暗中查探。
说着,皇帝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沈砚:这是朕的信物,必要时可以调动皇城司的部分力量。记住,此事绝密,除了你我,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沈砚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冰凉。这枚半个巴掌大的玉佩雕着蟠龙纹样,玉质温润,却在阳光下隐隐透着一丝血色。洞玄之眼本能地微微扫过,沈砚心头微动——玉佩内部除了与皇帝同源的龙气流转外,更深层处,似乎还嵌着几道极其细微、排列规律的金色纹路,那纹路的结构让他隐约联想到观星台或某些古老阵法,绝非简单的装饰或信物标记。这玉佩,恐怕不止是信物那么简单。
臣,领旨。沈砚将玉佩收入怀中,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皇帝此举,显然是要借他之手对付宇文家,却又不想亲自出面。这份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心?
好了,你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镇龙司的衙署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皇城东南角的旧观星台。那里...应该很适合你。
沈砚躬身退出紫宸殿,直到走出宫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与皇帝这番对话,简直比昨日在云冈石窟恶战还要耗费心神。
他取出那枚玉佩,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洞玄之眼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玉佩中流转着一道细微的金色能量,与皇帝身上的龙气同源。这确实是皇帝的信物无疑,但其中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沈大人。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砚回头,只见雷啸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脸色凝重。
雷指挥使?沈砚有些意外。
雷啸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道:方才陛下是否交给了大人一枚玉佩?
沈砚心中一动,点头承认。
果然如此。雷啸叹了口气,大人可知那玉佩的来历?
愿闻其详。
那玉佩是前朝观星楼主的信物,据说能够增强洞玄之眼的能力。但同时也是一道枷锁...雷啸的声音更低了,持有此玉佩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沈砚握紧玉佩,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既是对他的扶持,也是对他的控制。
多谢雷指挥使提醒。沈砚真诚地道谢。
雷啸摇了摇头:大人不必客气。只是...陛下近来性情大变,连我们这些老臣都感到陌生。大人万事小心。
说完,雷啸便匆匆离去,仿佛从未来过。
沈砚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玉佩出神。皇帝、宇文玥、朝堂势力...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他想起昨日在云冈石窟,宇文玥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难道宇文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还有元明月提到的密信...这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联系。
沈砚收起玉佩,决定先去镇龙司的衙署看看。既然已经卷入这场风波,那就只能小心应对了。
只是他心中始终有个疑问:皇帝身上的那些黑线,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与宇文玥有关,皇帝为何不直接下令捉拿,反而要绕这么大圈子?
这个疑问,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