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诞日的晨光穿透秋日薄雾,将云冈石窟千百尊佛像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辉。洛水之滨早已人潮如织,自平城乃至四方州郡赶来的信徒匍匐在地,梵唱声如海潮般层层叠涌。香火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混着清晨的凉意,将整座山谷笼罩在一片虔诚而狂热的氛围中。
辰时三刻,号角长鸣,皇帝元恪的銮驾在禁军铁甲护卫下缓缓行至主窟前。明黄伞盖下,年轻帝王的面容在晨光中略显苍白,他身着祭祀专用的十二章纹冕服,步伐沉稳,眼神深处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司礼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穿透喧嚣,宣布大典正式开始。
沈砚青衫微拂,隐身于主窟侧翼一方摩崖石刻的阴影里。他选择的位置极佳,既能俯瞰整个典礼现场,又恰好处于几尊护法天王的石刻之间,天然形成视觉死角。周身气息收敛如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极淡的金芒若隐若现。
洞玄之眼已运转至当前心境所能承载的极致。
在他视野中,眼前这恢弘景象已非单纯土木金石与血肉之躯的聚合——万千信徒头顶升腾起丝丝缕缕纯白愿力,如百川归海,汇入石窟群上空那一片祥和厚重的金色佛光之中。那是数百年信仰积淀的磅礴气息,温暖、光明,令人心生敬畏。寻常修士若在此地修炼,必当事半功倍。
然而,在这片看似纯净的金色海洋之下,数缕不协调的异样气机,正如同潜伏在深水中的毒蛇,悄然游弋。几处关键洞窟内,丝丝缕缕的奇异力量如活物般缓缓流转。那并非内力或寻常法力,而是一种散发着淡银色、毫无温度冷光的力量。它运行轨迹精准刻板,如同遵循着某种既定的冰冷天道法则,强行嵌入温暖佛光的间隙,与之相互纠缠、渗透,形成一种违背自然、令人心悸的扭曲平衡。
更远处,一些隐蔽的岩缝和残破佛龛后,潜伏着数道凌厉气息,虽极力掩饰,那经过血火淬炼的煞气却逃不过沈砚的感知。
他的目光如最精准的尺规,细细丈量着这片看似祥和的空间。扫过禁军阵列时,他注意到几名将领的气运中缠绕着不自然的灰线,显然已被人操控;掠过那些低眉顺眼的僧侣,发现其中几人步履沉稳得异乎寻常,指节粗大,分明身怀武艺;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皇帝銮驾周遭——那里气运最为驳杂,明黄的帝王紫气与诸多臣属、护卫的气息交织,却也有几缕极其隐晦的灰黑细线,如附骨之疽缠绕其间,正随着典礼进行而缓缓蠕动。
献香仪式即将开始。皇帝在宦官搀扶下步下銮驾,手持三炷龙涎香,缓步走向主窟前的青铜香炉。梵唱之声愈发高亢,信徒们的愿力汇聚如潮,那金色佛光也随之荡漾、膨胀,仿佛真佛即将降临。
就在这一片神圣喧嚣达到顶点的刹那,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洞玄之眼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冰冷邪异质感的能量波动。它并非来自天空的星辰,亦非源于地脉,而是从那几个先前感知到星辰之力的洞窟深处,以及远处几处看似随意分布、实则暗合某种阵势的信徒聚集点,悄然弥散而出。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蛮横的掠夺意味。它并非吸收,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探入那浩瀚磅礴的愿力金海,巧妙地扭曲、牵引着其中一部分。原本温暖祥和的愿力,被这股力量浸染后,竟透出一丝狂躁与盲从的意味,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收束、引导,如同被驱赶的羊群,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正是皇帝元恪即将踏入的主窟核心,那尊最大的弥勒佛像所在!
并非攻击,也非守护,而是……引导?沈砚心念电转。对方并非要直接摧毁或吞噬这愿力,而是要借这佛诞日万千信众凝聚的浩瀚愿力,以及皇帝亲临所带来的庞大气运,达成某个未知的目的。这目的绝非祈福,那引导过程中夹杂的冰冷邪异之感,让他脊背生寒。
他目光死死锁定那愿力流淌的轨迹,试图追溯其源头。洞玄之眼被催至前所未有的强度,不仅观察表相,更在强行解析能量背后交织的复杂“因果”与“意图”。这种深层次的窥探带来的负荷远超寻常,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同时,他感到颅内传来一阵阵类似金属刮擦般的尖锐刺痛,这是精神力触及某些受保护或禁忌领域时,所遭受的“天机反噬”初兆。
洞玄之眼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刺痛感阵阵袭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就在那被扭曲的愿力洪流即将触及主窟核心区域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主窟内部,那尊弥勒佛像底座周围,数个原本沉寂的节点骤然亮起微不可查的银光,与外部引导而来的愿力瞬间连接,形成一个短暂而稳固的能量通道!
庞大的愿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加速涌入主窟,融入那佛像周遭早已布置好的星辰阵法之中。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开始以主窟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沈砚甚至能到,主窟上方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主窟两侧的胁侍菩萨像后,突然转出四名红衣喇嘛。他们手持骨制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步伐诡异而协调。随着他们的出现,那愿力汇聚的速度陡然加快,整个石窟群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信徒们却恍若未觉,依旧沉浸在狂热的信仰之中,唯有少数几个修为精深的僧侣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明所以。
沈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扣住了腰间的铜匣。这铜匣从刚才开始就在微微发烫,此刻更是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仿佛在警示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对方布局之精密,手段之诡异,远超他的预料。这不仅仅是一场刺杀,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仪式,而皇帝,就是这场仪式中最关键的祭品。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元明月安排在外围的一个暗号——一面小小的黄色令旗在远处树丛中轻轻摇动了三下。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表示元明月已经就位,并在外围发现了更多异常:至少有三十名伪装成香客的武林高手,正从三个方向悄悄向主窟合围。其中几人的气息,与那夜在漕运码头交手的监工头目极为相似。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敌人的准备比他想象的还要充分。这不仅仅是一个利用星象和愿力的仪式,更是一个天罗地网。皇帝一旦踏入主窟,恐怕就再难脱身。
他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立即现身警示,打草惊蛇,但可能挽救皇帝于危难;还是继续潜伏,等待最佳时机,查明对方的全盘计划?无论选择哪条路,都风险极大。目光扫过远处那丛轻轻摇曳的树影——元明月所在的方向,一丝极细微的担忧在他冷峻的心境中划过。她虽在外围,但若局势彻底失控,同样危险。
就在他权衡之际,主窟内的愿力汇聚突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在他权衡之际,主窟内的愿力汇聚突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那尊弥勒佛像低垂的眼睑之下,石刻的眼球部位,骤然掠过一丝极短暂、极诡异的暗金色流光,冰冷而毫无佛性的慈悲,仿佛沉眠的巨物,于此刻悄然睁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