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永宁寺七层佛塔巍然矗立,在清冷月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塔身琉璃瓦本应映照星月清辉,此刻却隐隐流动着一层不属于人世的、过于精准冰冷的星芒。若有若无的梵唱声随夜风飘荡,试图营造庄严肃穆之感,但这声音落在沈砚与元明月耳中,却与塔基深处传来的、规律性搏动的贪婪吸力形成诡异反差。在他们眼中,这座佛塔无疑是洛阳城内最危险的龙潭虎穴——天枢阵眼核心,摇光星师亲自坐镇之地。
元明月一身素雅襦裙,外罩月白披风,站在佛塔对面民居的阴影里。她手中托着个古朴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佛塔基座方向。
“塔下确有强烈星力波动,与宇文姑娘描述的‘天枢’特征吻合。”她轻声道,目光扫过佛塔周围看似寻常的守卫,“但这些守卫气运中带着星辰印记,应是摇光布下的眼线。”
沈砚闭目凝神,洞玄之眼无声运转。在他视野中,整座佛塔被一层柔和的佛光笼罩,但在佛光之下,数道精纯冰冷的星辰之力如同蛛网般缠绕塔身,更深处则是个缓缓旋转的星力漩涡,正不断抽取着从龙脉导引而来的紫金气运。
“阵眼就在塔基地宫,但入口被佛门愿力和星辰阵法双重遮掩。”他睁开眼,眉头微蹙,“硬闯必会惊动摇光。”
元明月从袖中取出一卷材质特殊、隐有星纹暗流的丝绸图纸,低声道:“这是宇文姑娘凭借记忆与部分家族秘录,复原的观星台旧址能量脉络图。前朝观星台虽被佛塔覆盖,但其沟通星力的核心结构与地脉节点,必然深藏于塔基之下。”
图纸上,繁复的线条并非简单建筑结构,而是由无数星宿符号与能量流向标记构成。元明月指尖灌注一丝微不可查的灵觉,轻点图中几处如同漩涡般的节点:“佛塔以众生愿力为表,掩盖深层星力运转之实,虚实交织,确是高明。然天道有常,星力运转亦有轨迹可循。每逢子时阴极阳生,星力交汇达到峰值,此庞大阵法为适应星力潮汐,其内部防护必然会出现一刹那的、极其细微的规则涟漪。我们若能精准捕捉到那个间隙,并寻得正确的空间切入点…”
她话未说完,佛塔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梵音高唱。只见塔身琉璃瓦上凝聚的星辉骤然暴涨,道道流光逸出,竟在佛塔上方的夜空中,交织投射出一幅庞大而清晰的动态星辰图景。图中星轨并非静止,而是在严格按照某种深奥的规律交错、运行,构成一个正在缓缓运转的繁复阵法,无形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令周遭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有人在主动操控阵法,进行深层推演!”沈砚目光骤然锐利。
洞玄之眼清晰地看到,那星光图景的核心,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悬浮其中。那人身着深黑星纹袍服,身形与流转的星轨几乎融为一体,虽看不清具体面容,但其周身散发出的星辰之力精纯而内敛,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其能量层级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一名星宿卫。
“是摇光?”元明月紧张地问。
沈砚摇头:“气息稍弱,应是其麾下的星官。他在借阵法推演天机,强化阵眼。”
就在这时,那星官似有所觉,转头望向他们所在方向。虽然隔着重重阻隔,但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直刺而来。
“被发现了!”元明月低呼。
几乎同时,周围空气骤然凝固。佛塔周围的守卫齐齐转身,眼中闪过星芒,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们藏身之处包抄而来。更可怕的是,整座佛塔周围的星光图景开始扭曲,道道星辉如同锁链般在空中交织,结成个巨大的困阵。
“走!”沈砚拉住元明月就要后退。
“等等!”元明月却挣脱他的手,目光紧盯着空中星图,“这是‘周天星斗困仙阵’,强行突破只会越陷越深。但此阵有个破绽...”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七枚古朴的玉质算筹,看也不看便信手抛洒在地。算筹落定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自行构成了一个基础星斗阵型。元明月指尖蕴涵灵光,在算筹之间急速划动,引动算筹自行移位、碰撞,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道细微的灵光丝线,竟在她身前凭空勾勒、构建出一个与空中困阵相对应的、不断变化的微缩星图模型。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星轨偏移三寸七分…阵眼气机显化在摇光位,但能量流转的生机缝隙却在开阳与瑶光之间…”她语速极快地低声念诵,双眸紧盯着模型与空中阵法的每一处对应变化,“不对!星辉暗蕴逆纹,这是虚实倒错的‘镜花水月’变阵!”
空中,那星官似乎察觉到她的推演,星图轨迹骤然加速扭曲、重组,变得更加诡谲难测。元明月额角瞬间渗出细密汗珠,推演速度再次提升,指尖几乎化作了残影。
“原来如此,他以佛塔为基,借愿力遮掩,实则暗藏倒转乾坤之局。”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明悟,“沈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沈砚会意,并指虚点,一道精纯真气渡入她体内。元明月娇叱一声,算筹上灵光大盛,竟在空中凝成个反向旋转的星图。
“星移斗转,破妄见真!”
她双手结印,反向星图呼啸着撞向空中困阵。两图相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星光如雨纷落。困阵的星辉锁链在碰到反向星图时,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悄然消融。
“走坤位,过离宫,避震雷!”元明月急促指引。
沈砚揽住她腰肢,身形如电,依着她指示的方位疾掠。所过之处,星光自动分开条通路,仿佛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一般。
几个起落间,两人已突破困阵,来到佛塔基座下一个隐蔽的角落。这里看似是面普通墙壁,但在沈砚洞玄之眼下,却能看见墙后流转的星力与若隐若现的通道。
“入口就在这里,但需要特定手法才能开启。”元明月仔细观察着墙壁上的纹路,“这是古星纹,与观星楼传承同出一源。”
她指尖轻抚墙壁,沿着某些特定纹路划过。随着她的动作,墙壁开始泛起微光,个复杂的星图在墙面上缓缓浮现。
“需要以星力按特定顺序点亮星宿...”她蹙眉思索,“但若顺序错误,必会触发警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冷笑:“不必费心了。”
先前在星图中见到的那个星官,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依旧笼罩在黑袍中,但手中多了柄星光凝聚的长剑。
“能破我困阵,确实有些本事。但到此为止了。”
星官长剑遥指,剑尖星芒吞吐不定。更可怕的是,他周身气息与整座佛塔的星力连成一体,仿佛他就是阵法的一部分。
元明月却忽地敛去紧张神色,唇角泛起一丝了然且带着些许讥诮的弧度:“我道是谁能将‘周天星斗阵’运转得如此刻板匠气,原来是当年因急功近利、私窥‘荧惑守心’秘卷而被逐出钦天监的刘司辰师兄。难怪识得这早已失传的‘禹步天星纹’。”
那星官身形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吼:“你…你究竟是何人?怎知…”
“观星楼虽焚于烈火,其道统星火却未绝于人间。”元明月不等他说完,指尖那缕温润而坚韧的月华之力瞬间凝聚,竟在空中急速勾勒出一个结构极其复杂、蕴含着独特道韵的古老星文符印,“师兄可还认得,这是何物?”
那星官一见到这枚独属于观星楼核心传承的秘传星文,如遭雷击,兜帽下的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惊惶后退半步,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你…你是楼中…这不可能!”
就这刹那的分神,元明月已完成最后一道星纹。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
“快!”她拉住沈砚就要进入。
星官回过神来,怒喝一声:“休走!”
长剑挥出,一道凝练星芒直刺而来。这一剑看似简单,却引动了整座阵法的力量,星芒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沈砚气劲方提,元明月却已抢先踏出半步。她皓腕一翻,一面边缘镌刻着二十八星宿刻痕的青铜古镜出现在手中,镜面并非直接反射,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精准地将那道凝练的袭杀星芒“吞”入,旋即镜面微侧,一道经过微妙偏折、属性似乎都发生改变的流光,以更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佛塔第三层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用的螭吻兽首之上!
“嗡——!”
一声沉闷的异响,并非爆炸,却仿佛某种精密仪器卡入了异物。整座佛塔随之剧烈一震!空中那庞大的星图困阵光芒骤然一黯,运转出现了明显的凝滞和扭曲。那星官周身原本流畅运转、与阵法浑然一体的星辰之力,也如同被打乱了节奏般,出现了紊乱的波动。
“你...你破坏了阵法的辅助节点?”星官又惊又怒。
元明月收起古镜,淡淡道:“刘师兄,你忘了老师最常说的话吗?过刚易折,你的阵法...太刻意了。”
说罢,她与沈砚闪身进入通道。墙壁在身后迅速合拢,将星官的怒吼隔绝在外。
通道内星光点点,仿佛行走在银河之中。元明月轻声道:“我只能暂时干扰阵法,摇光随时可能察觉。必须尽快找到阵眼核心。”
沈砚点头,洞玄之眼全力运转,引领着她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疾行。越是深入,周围的星力就越是精纯浩瀚,仿佛整片星空都压了下来。
在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圆形洞窟。洞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排列成周天星斗的图案。正中央是个玉石祭坛,坛上悬浮着个不断旋转的星云漩涡,正是天枢阵眼的核心!
然而,在祭坛周围,七道完全由凝练星辉构筑而成、身形模糊却散发着滔天杀伐之气的身影,正按照北斗七星方位静静伫立,结成一个浑然一体、毫无破绽的玄奥阵势。感受到生人气息闯入,它们齐齐转头,空洞的眼部位置,瞬间爆发出足以刺穿灵魂的冰冷星芒!
“七星卫…摇光麾下最锋利的剑。”沈砚心沉了下去,双拳紧握,紫金气劲开始奔腾,“看来,终究避不开这一场硬仗。”
元明月却猛地伸手按住他的手臂,她的目光越过那七道恐怖的身影,死死锁定了祭坛基座上一个极其隐蔽、看似如同普通石纹的凹陷:“等等!沈大哥,你看那里!”
那凹陷的形状与大小,赫然与铜匣中弹出的那枚非金非玉的古老钥匙,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