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平城郊外荒废的野庙浸染得只剩模糊轮廓。风声穿过残破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更添几分阴森。沈砚、尔朱焕、元明月三人隐在庙堂角落的阴影里,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稀薄月光,审视着手中那张将他们引至此地的匿名纸条。
“城西十里,荒庙。子时,‘影先生’信使至,关乎龙脉真相。“字迹潦草,用的是最普通的桑皮纸,但沈砚指尖触及纸张时,却隐约嗅到一丝极淡的、类似陈年墨锭混合着某种寺院檀香的独特气味。”
“这线索来得太过蹊跷。”元明月压低声音,清冷的眼眸中满是警惕,“我们刚从皇城司出来不过半日,便有人递上如此关键的消息?”
尔朱焕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哼道:“管他娘的是不是陷阱,既然提到了‘影先生’和龙脉,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来闯一闯。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他伤势未愈,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沈砚默然不语,双眸深处淡金色的流光无声流转。洞玄之眼悄然开启,视野中的世界褪去实体,化为无数交织流动的气运之线。整座野庙被浓郁的死寂灰黑色秽气笼罩,这是常年无人、生灵绝迹的象征。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缕异常——几道刻意收敛、却依旧带着兵戈煞气与贪婪血色的气运,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分布在庙宇四周,数量不少,且隐隐构成合围之势。
“是陷阱。”沈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庙外已被包围,不下三十人。气机驳杂,有江湖悍匪的戾气,也有……弥勒教特有的那种狂信死寂之意。我们被卖了。”
几乎在沈砚话音落下的同时,庙外死寂的夜色被瞬间撕裂!
“咻咻咻——!”
无数弩箭如同疾飞的蝗群,穿透残破的门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性地攒射而入!箭镞在微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是淬了剧毒!
“小心!”尔朱焕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猛地一脚踢翻身前那尊倾倒的香炉鼎。沉重的铜鼎轰然倒地,恰好挡在三人身前,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密集脆响,大部分毒箭都被铜鼎挡住,火星四溅。
沈砚与元明月早已在尔朱焕动作的瞬间矮身移位,借助残破的墙壁和柱石规避。元明月袖中滑出两柄精钢短刺,格开两支漏网的箭矢,动作干净利落。
第一波箭雨刚歇,庙门和数处窗户便在同一时间被狂暴的力量撞开!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刀光在黑暗中闪烁,瞬间将本就狭小的庙堂空间填满。这些人打扮各异,有的像是江湖草莽,眼神凶狠,有的则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眼神麻木,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正是弥勒教蓄养的死士!
“一个不留!”为首一名魁梧汉子,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手中鬼头刀一挥,厉声喝道。他周身气运浑浊血红,充满了暴戾的杀戮欲望。
没有多余的废话,杀戮瞬间爆发!
尔朱焕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挥动弯刀迎上正面之敌。他的刀法毫无花巧,只有边军战场上淬炼出的最直接、最致命的劈砍。刀风呼啸,每一击都蕴含着崩山裂石的力量,竟以重伤之躯,硬生生挡住了包括刀疤脸在内四五名高手的围攻。刀疤脸的鬼头刀势大力沉,与尔朱焕的弯刀硬撼一记,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两人各退半步,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侧翼和后方,更多的敌人绕过尔朱焕这尊“铁闸”,扑向沈砚和元明月。
沈砚身形如风中柳絮,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他没有硬拼,洞玄之眼全力催动,对手每一次呼吸的节奏、肌肉的颤动、内力流转的薄弱点,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在他的“视野”中。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微不可察的淡金气劲,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地点向敌人招式转换时那稍纵即逝的“气机节点”。只听得闷哼连连,扑上来的敌人不是手臂酸麻兵刃脱手,便是内力岔乱踉跄后退,竟无一人能碰到他的衣角。
元明月则与沈砚背靠背,她的短刺招式精妙,更兼具一种皇族武学的堂皇正大,专攻敌人关节、穴道等薄弱之处,与沈砚的诡异莫测相辅相成,将后方守得滴水不漏。
但敌人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更麻烦的是,那些弥勒教死士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打法疯狂,甚至以伤换伤,以命换命,极大地消耗着三人的体力和心神。
“他娘的,这样下去要被耗死!”尔朱焕格开刀疤脸一记重劈,喘着粗气吼道。他背上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已然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动作明显迟缓了一分。
沈砚目光扫过全场,洞玄视野下,敌方看似混乱,实则暗合某种粗浅的合击阵势,核心便是那刀疤脸和另外两名气息沉稳的弥勒教小头目。只要击溃这三人,阵势自乱。
“尔朱,左前三步,坎位,破那个使链子锤的!”沈砚清喝一声,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接传入尔朱焕耳中。
尔朱焕对沈砚的判断毫无迟疑,闻言猛地一个侧滑步,避开刀疤脸的横斩,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劈沈砚所指方位那名正挥舞链子锤、试图偷袭元明月的汉子。那汉子没料到尔朱焕在围攻中还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仓促间回锤格挡。
“铛!”巨响声中,链子锤被沛然巨力荡开,那汉子空门大露。不等他变招,尔朱焕的刀尖已如毒蛇般钻入,在其肋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汉子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合击阵势顿时一滞。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围攻的敌人闻声,攻势骤然一缓,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却依旧保持着包围。
一名身着暗红色弥勒教长老服饰、手持奇形蛇杖的枯瘦老者,在一众精锐教徒的簇拥下,缓步从庙门走入。他眼神阴鸷,如同打量着落入蛛网的猎物,目光最终落在气息已有些不匀的尔朱焕身上。
“呵呵,尔朱部的少狼主,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你这头孤狼,注定要折在此地了。”枯瘦长老声音沙哑,带着戏谑,“没了这头疯狼,看你们剩下的两个,还能撑几时!”
他干瘪的嘴唇快速翕动,念诵着晦涩的咒文,手中蛇杖重重顿地,杖首那枚鸽卵大小的黑色宝石幽光大盛,仿佛活物般搏动起来。一股阴冷、粘稠的无形精神波动并非均匀扩散,而是如同扭动的触手,精准地绕过尔朱焕,直刺后方沈砚与元明月的识海!
尔朱焕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血水顺着刀锋滴滴答答落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面色凝重的沈砚和元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扩张,发出破锣般的嘶响。原本有些萎靡的气息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暴涨,裸露的皮肤下,道道血色的纹路并非简单浮现,而是如同活过来的荆棘,疯狂蔓延、凸起,在他体表交织成一幅狰狞咆哮的狼首图腾!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不堪重负,庞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但每一寸肌肉的贲张都伴随着剧烈的痉挛和显而易见的痛苦。一股惨烈、霸道的凶煞之气,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如同沉眠的远古凶兽,正被强行唤醒!
《狼噬七杀》!他竟要在这油尽灯枯之境,强行催动这搏命的禁忌之法!
“沈兄弟,明月姑娘,”尔朱焕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浑浊的虎目扫过两人,脑海中瞬间闪过边镇初遇、地窟并肩、平城共饮的零星片段,“待会儿,我开路......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