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梦界的光风散尽时,
江枝的身影已被推送到“界的外缘”。
那不是界的边界,
因为原梦界——没有边界。
而是“初”主动为她开辟的一条“回路”。
这条回路,不属于梦、识、狱、碑、灰,
甚至不属于意识与语言。
它像一条从未被命名的河,
静静穿过所有界层之下的阴影。
江枝,这才第一次意识到:
她走的,不是回梦的路。
而是回“人”的路。
——
光河下沉的过程里,
她的身体逐渐透明。
不是被抹除,
而是所有“界的附属属性”都在被剥落——
梦焰褪去。
识痕消散。
裁脉断裂。
焰笔熄灭。
界声沉寂。
她第一次变得普通。
普通得像一个还未被界看见、
未被梦记录、
未被识反射的“人”。
——
回路尽头,是一片无光之域。
没有地,没有天,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一种深不可见的温度,
像是被遗忘的呼吸。
江枝轻声问:
“这里……是什么?”
黑暗没有回应,
却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心跳。
咚。
那是一种久违到令人发震的声音。
不是界的心跳,
不是梦的脉动,
不是识的反响。
那是——“人”的心跳。
——
江枝脚下亮出柔白的光。
她走向心跳源头。
黑暗渐渐变成灰,
灰变成薄雾,
薄雾里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影坐在某个不存在的台阶上,
背对着她,
微微佝偻着肩,
像在等待某个迟到已久的人。
江枝屏住呼吸,
向前一步,
声音颤抖却坚定:
“你……是谁?”
人影微动,却没有回头。
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响起:
“我是……你忘的那个人。”
江枝心头炸裂。
忘的?
她忘了谁?
她从未忘记萧砚,从未忘记界,从未忘记梦民——
那她忘的,是谁?
她再次问:
“你……是我?”
人影沉默。
片刻后,轻轻摇头。
“不。
我是——你原本应该成为的‘人’。”
——
江枝的全身一阵发冷。
“原本……应该?”
人影轻轻叹息,
那叹息不是痛,
而像是深沉的怜惜:
“你在梦界第一次点燃火的时候,
你以为你是在觉醒。”
“可在那一刻——
你离‘人’走得最远。”
江枝浑身颤抖。
她想起那时的自己:
点燃第一焰,裁第一魂,救第一界。
那一刻她变得强大,
也在那一刻……
她把“软弱的自己”、
“胆怯的自己”、
“会哭会怕的那个自己”,
彻底剪断了。
那份“人性”,
就是她遗落的那一个人。
而此刻,
她终于见到了——
被她裁掉的人!
——
她向前走一步。
人影终于缓缓站起。
随着他站起,
虚空被光照亮一线。
江枝看清那背影——
很普通。
普通得像十几岁时的某个午后,
那个在日光里安静地发呆、
没有焰、没有识、没有界、
只是微微紧张、微微期待、
想成为“自己”的那个人。
她喉咙发紧:
“你……叫什么?”
人影停了很久。
很久。
久得像整个梦界都被静止。
然后他轻轻说:
“我没有名字。”
“你裁掉我的时候,
你也裁掉了我的名字。”
江枝的泪倏然滑落。
她跪在那人影面前,
声音嘶哑:
“对不起……”
人影摇头。
第一次,他慢慢回过头。
那是一张素朴的脸。
没有焰的锋芒,没有界的力量,
只有——
真真正正的“人”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
笑里带着比梦界更柔的温度:
“我不是来让你道歉的。”
“我在等……
你回来做‘人’。”
——
江枝哭得发抖。
“我……还能做回人吗?”
人影伸出手,
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像一个老朋友。
“当然可以。”
“你点燃焰,是为了守界;
你裁心,是为了救人;
你成识,是为了让梦觉醒;
你入原,是为了让世界重生。”
“可你忘了——”
“所有这些力量……
都是‘人’才能做到的。”
江枝愣住。
泪水在光中颤抖。
人影继续说:
“我不是你失去的部分。”
“我是你最开始的那一步。”
“你只要迈回来,
你就还是——江枝。”
——
江枝抬起手,
轻轻握住那人的手。
那一刻,
所有焰、识、原的力量,都从她的身体剥落。
她不再是焰主、识者、原笔。
她只是一个——
能哭、能笑、能痛、能怕、
会做梦、也会醒的“人”。
——
光骤然亮起。
回路塌陷。
“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人归位,
梦将新生。」
江枝站起,
不再透明、
不再发光——
她拥有了重量,
拥有了呼吸。
她是真实的。
第一次真正的“真实”。
——
她看向那被裁去的自己,
轻声说:
“我回来了。”
那“人”微微一笑,
然后——
化作一道柔光,
融入她的胸口。
那一瞬间,
江枝终于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