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的警告如同冰阶上刮过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众人刚刚因短暂喘息而略微松弛的神经。东南方向的天空,那低沉的引擎轰鸣正以惊人的速度穿透风雪,变得愈发清晰、沉重,如同巨兽逼近的脚步声。
“是基金会的‘信天翁’重型运输机编队,还有‘游隼’高速护航战机。”尘影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电磁干扰的滋滋声,显然基金会的到来伴随着强烈的电磁压制。“他们在降低高度……投掷了什么东西……是空降舱!数量很多,落点……覆盖了刺天峰南侧大片区域,包括我们下方冰谷和……可能包括我们上方的区域!”
空降部队!基金会竟然不惜动用如此大规模的空中力量,直接向这片极端环境投送兵力!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夺取“天穹之钥”,或者捕获\/清除所有相关者。
“守钥人呢?有动静吗?”扎西对着通讯器低吼,同时迅速检查所剩无几的弹药。
“守钥人的信号……在基金会机群出现后大幅减弱,可能暂时隐蔽或后撤了。”尘影回答,“但他们肯定还在附近。”
形势急转直下。他们被困在海拔五千五百多米的垂直冰壁上,上下无路,暴露在即将如雨点般落下的空降舱和基金会精锐部队的威胁之下。头顶是“天穹之钥”可能存在的岩冰交界处,但那里有着未知的“心灵迷雾”试炼。脚下是漫长的、刚刚攀爬上来的绝壁,退回去等于自投罗网,且时间根本来不及。
绝境,真正的绝境。
“怎么办?”阿措看向扎西,这位山民猎手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面对自然险阻,他经验丰富,但面对这种全方位的军事围剿,他也感到无力。
诺布蜷缩在冰阶角落,脸色惨白,刚才的透支还未恢复,此刻眼中更添恐惧。林晓紧握着“潮汐之石”,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但指尖冰凉。老三则仰望着上方那片被风雪和淡淡云雾笼罩的岩冰交界处,眉心的星光急促闪烁,仿佛在与星锚进行着极其快速的交流。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愈演愈烈的风雪和天空中越来越近、令人心悸的轰鸣。
“没有退路了。”扎西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沉默,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只有一条路——向上!拿到‘天穹之钥’!那是我们唯一可能翻盘的希望!老三,那个‘心灵迷雾’试炼,有没有可能快速通过?或者,有没有什么规律?”
老三迅速转述星锚的反馈:“试炼……因人而异……直指内心弱点或执念……需要坚定的自我认知和……心灵锚点。星锚建议……我们手持钥匙的人,尝试共鸣……或许能互相支撑,削弱迷雾影响。但过程……无法预测,可能很快,也可能……”
也可能永远沉沦其中。后半句他没说,但大家都明白。
“那就赌一把!”林晓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变得决然,“我们一路走来,不都是在赌命吗?镜瞳、潮汐、坤元……还有星锚,我们的力量本来就是一体的!共鸣,互相支撑!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诺布虽然听不懂全部汉语,但从众人的神态和语气中明白了决定。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捂住胸前的“坤元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一起!地母石……不怕!”
阿措啐了一口唾沫,迅速给猎枪装上最后的几发子弹:“那就上!老子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神仙呢,倒要看看这迷雾有多厉害!”
“尘影,”扎西对着通讯器下令,“放弃营地,启动骁龙的最终协议,尽可能制造混乱,干扰基金会空降部队的集结!然后……你自己想办法脱离,保重!”
“明白。最终协议启动。祝好运。”尘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通讯随即中断,下方冰谷方向,隐约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和更加剧烈的能量扰动——那是骁龙在按照预设程序,释放所有储备能源,制造电磁风暴和物理障碍。
没有时间告别或伤感。扎西迅速分配任务:“老三,你带路,感应最直接的路径。阿措,你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防止有空降舱直接落到我们附近。林晓,诺布,跟紧我,准备应对试炼!”
众人再次背起行囊,检查装备。冰阶上方,是一段坡度稍缓、但布满了锋利冰棱和风化岩块的混合地形,再往上百米左右,就是老三感应中那片“岩冰交界处”,也是心灵迷雾笼罩的区域。
他们开始最后的冲刺。风雪迎面扑来,能见度极低。脚下是湿滑的冰雪和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天空中的轰鸣声已经近在头顶,甚至能隐约看到几个黑点冲破云层,展开降落伞,朝着刺天峰南侧各处飘落。基金会的地面部队,即将落地。
“快!再快一点!”扎西催促。
就在他们逼近岩冰交界处,已经能看到前方一片朦胧的、仿佛有淡淡七彩色光晕流转的怪异雾墙时,侧后方突然传来阿措的厉声警告:“右边!有空降舱!朝着我们这边砸下来了!”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个漆黑的、如同棺材般的金属舱体,尾部喷射着减速火焰,正朝着他们侧上方不到五十米的一处冰坡斜斜撞来!如果让它落地,里面的基金会士兵瞬间就能用火力覆盖这片区域!
“躲不开!准备战斗!”扎西怒吼,仅存的右手端起枪。
千钧一发之际,诺布猛地抬起头,他不再看那个令人恐惧的空降舱,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侧方的冰坡。坤元石的光芒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凝聚。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痛苦的吼声,双手虚按向冰坡方向!
“加固!增厚!挡住它!”
奇迹再次发生!空降舱预定撞击点下方的冰层,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向上隆起、增厚、硬化!瞬间形成了一道厚达数米、表面粗糙坚硬的冰土混合屏障!
“轰——!!!”
空降舱狠狠砸在了这道突然出现的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属舱体严重变形,减速装置和舱门扭曲,内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和短促的惨叫。屏障本身也碎裂了大半,冰屑碎石漫天飞舞,但成功阻挡了这次致命的直接撞击,并将空降舱的落点偏移到了更侧方的深谷中!
诺布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坤元石的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这次仓促而全力的爆发,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和坤元石积攒的能量。
“诺布!”林晓急忙扶住他。
“走……快走……”诺布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没有时间救治或悲伤。扎西一把将诺布背在背上,用绳索固定。“继续前进!进雾墙!”
他们连滚带爬,终于冲进了那片朦胧的、流转着奇异光彩的雾墙之中。
刹那间,外界的风雪声、引擎轰鸣声、乃至同伴的呼喊声,全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雾气并非白色,而是不断变幻着各种难以形容的颜色,时而温暖如春,时而冰冷死寂。周围的景象也变了,冰壁和岩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混沌空间。
“心灵迷雾……开始了。”老三的声音响起,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
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侵入自己的意识。不是攻击,而是牵引,要将他们拖入记忆深处最脆弱、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场景。
林晓眼前,忽然出现了祖父那间堆满古籍的书房,但书籍正在无火自燃,祖父的身影在火焰中渐渐透明,带着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质问她的选择……“不……这不是真的……”林晓紧咬舌尖,剧痛让她保持一丝清醒,怀中的“潮汐之石”传来温润的潮汐韵律,提醒她现实的流动。
扎西则仿佛回到了“锁孔”基地陷落的那个雪夜。战友的惨叫、爆炸的火光、无处不在的冰晶魔影,还有主角最后决绝冲入核心的背影……无尽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低吼一声,右手死死握拳,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滴落,用纯粹的痛楚和钢铁般的意志对抗幻象:“过去了!都过去了!老子还活着,就要带着他们的份走下去!”
阿措看到的是部落的草场被诡异的苍白冰霜覆盖,亲人朋友化为冰雕,天空中盘旋着金属怪鸟……他怒目圆睁,口中用藏语念诵起古老的狩猎和守护祷文,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山神对话,寻求力量和庇佑。
而老三面临的,则是最为直接和诡异的试炼。他“看”到的,是星锚本身——但那是一个被无数幽蓝锁链彻底缠绕、几乎看不出形状、散发着无尽痛苦和冰冷气息的星锚。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心底响起:“放弃吧……断开连接……你就自由了……不必再承受这痛苦和危险……”那低语仿佛源自星锚,又仿佛源自他内心最深处的疲惫和恐惧。
“不……”老三的灵魂在颤抖,但他眉心的星光却顽强地亮起,与怀中“潮汐之石”和背上诺布胸前那微弱无比的坤元石光芒,以及林晓方向传来的“镜瞳”清辉,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这共鸣像几根脆弱的丝线,将他们在混沌中隐约连接在一起。“我们……是一起的……星锚……需要我……我也……需要它……”
就在每个人的心灵防线摇摇欲坠之际,林晓忽然福至心灵。她不再仅仅被动抵抗幻象,而是主动将“镜瞳”的力量,结合“潮汐之石”的韵律,化作一道清澈的、仿佛能映照真实的“光”,并非向外照射,而是向内,映照自己的内心,同时也尝试将这“光”通过那微弱的共鸣链接,分享给其他人!
“看着它!看清它是什么!它是你的记忆,你的恐惧,但不是现在的你!”林晓的声音如同清泉,在混沌中响起,“我们有彼此!有手中的力量!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声音如同灯塔。扎西眼前的战火幻象中,忽然多出了老三、林晓、阿措、诺布模糊却坚定的身影。阿措的祷文中,似乎也掺杂了同伴们的低语。老三心底的低语,被林晓那映照真实的“光”扫过,显露出其虚幻的本质。
共鸣在加强!镜瞳的映照,潮汐的流转,坤元的稳固,以及星锚那穿透迷雾的秩序呼唤,开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虽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锚定”之力,对抗着心灵迷雾的拉扯和侵蚀。
混沌的空间开始震动,雾气翻腾得更加剧烈,仿佛试炼的力量在加强,又像是在消退。
“坚持住!我们快通过了!”老三大声喊道,他能感觉到,前方迷雾的深处,一点无比纯净、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淡青色光芒,正在逐渐清晰!
那光芒,充满了自由、沟通、庇护与苍穹的浩瀚气息。
天穹之钥,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突破心灵迷雾的最后一刻,外界的剧变,终于穿透了这层精神屏障,以另一种形式轰然降临——
“轰!轰轰轰——!!!”
接连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从他们下方的冰谷、冰壁各处传来!那是基金会空降部队在遭遇尘影制造的混乱和可能的守钥人残余抵抗后,发起的无差别火力覆盖和轰炸!强烈的震动甚至影响到了这片精神空间,混沌的雾气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露出了外面冰天雪地、火光冲天的恐怖景象!
一枚炮弹甚至直接落在了离他们进入雾墙不远处,炸塌了大片冰岩!
心灵迷雾的试炼,与外界物理世界的致命危机,在这一刻,形成了毁灭性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