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骸之舟”终于驶出了压抑幽深的哑河,进入一片更为广阔的地下水域。光线并未变得明亮,而是从绝对的黑暗,转为一种朦胧的、仿佛永远笼罩在黎明前的灰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藻类特有的腥甜气息。
眼前便是“千礁湖”。水面之下,无数礁石林立,如同水下森林,又似巨兽交错的獠牙,使得航道极其复杂,暗流丛生。水面之上,薄雾弥漫,能见度很低。
铜镜的牵引感在此地达到了顶峰,嗡嗡作响,镜面直指湖水深处。
“就是这里了。”阿海操控着“亡骸之舟”小心避开水下突出的礁石尖顶,脸色凝重。他停下船,转向扎西和林晓,用手势配合极低的声音快速交代计划:“水下无法交谈。入水后,跟紧我和阿水。我握拳,表示停止;手指方向,即为前进路径;看到守卫,我会做这个手势——”他用手在颈间横划一下,“——表示清除。若遇强敌,我会挥手后撤。你们的任务,是趁我们吸引注意,直奔祭坛取物。明白?”
扎西和林晓重重点头。
扎西将依旧昏迷的老三小心安置在船角,用绳索固定。他看向阿海,目光沉重。阿海迎着他的目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脚下这艘奇特的“亡骸之舟”,最后指向幽深的湖水,做了一个环绕的手势。这个复杂的手势意味着:他以“渊民”的身份和这艘与水域相连的舟船起誓,只要船还在,只要他与水脉的连接未断,就会竭尽全力守护老三。这并非万全的保证,而是在这险境中能给出的最重承诺。
扎西深深看了阿海一眼,点了点头,将这份信任与托付压在心底。他深吸一口气,仅存的右手握紧了猎刀。林晓将铜镜小心收起,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默默调动“镜瞳”的力量。
没有特殊的防水装备,他们只能依靠自身的体魄和意志,以及“渊民”的引导,对抗湖水的冰冷与深潜的压力。阿海和阿水率先无声滑入水中,扎西和林晓紧随其后。
湖水冰冷刺骨,能见度不足十米。水下礁石嶙峋,构成巨大的迷宫。阿海和阿水如同本就是水域的一部分,在前引路,身形流畅地避开暗流。扎西凭借强大的身体素质紧随,林晓则努力克服着水下的不适,紧跟在扎西身侧。
下潜约二三十米,光线几乎消失,仅靠阿水手中“水魄石”的幽蓝光芒照明。突然,阿海猛地举起拳头,所有人瞬间停止动作,紧贴身旁的礁石。
前方幽暗的水域中,亮起了几对猩红色的光点!
数台如同机械水母的基金会防御单元,伸展着金属触手,锁定了他们!
阿海毫不犹豫,对着阿水和扎西做了一个明确的“攻击”手势,同时指定了两个目标。他自己则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另一台机械水母。
扎西会意,猛地一蹬礁石,猎刀在水中划出一道湍流,精准地劈向目标。
战斗无声却激烈。能量束切开湖水,击打在礁石上炸开浑浊水泡。依靠精准的手势指挥和默契的配合,几人迅速清理了这批巡逻单元。
继续下潜。水压增大,寒意如同细针般刺入骨髓。那股源自祭坛的污浊恶意也越发清晰,让人心神不宁。
穿过一片密集的石林后,那片平坦的湖底和中央的白玉祭坛出现在眼前。祭坛顶端,那点微弱的蓝色光芒在顽强闪烁。然而,祭坛被一层浓稠翻滚的漆黑阴影笼罩,阴影散发出强烈的侵蚀性能量。更多、体型更大的被污染机械水母在阴影中游弋。祭坛正上方,悬浮着那个如同海胆般的金属球体,持续释放着维持污染的能源波纹。
阿海停下,对扎西和林晓打出“停止”和“危险”的手势。他眉头紧锁,指了指那层阴影和众多的守卫,摇了摇头。
林晓会意,她向扎西和阿海打了个手势,指向自己的眼睛,然后集中精神,再次激发“镜瞳”。
眼中的温热感升起,视野变幻。她很快找到了那个金属球体正下方、污染符文流转的短暂迟滞节点!
她立刻游到扎西和阿海身边,无法言语,只能急切地用手势比划。她先指向那个金属球体,用力点头,然后非常精确地指向那个肉眼不可见的薄弱点,接着做了一个“攻击”的手势。最后,她指向自己,又指向祭坛。
扎西瞬间明白。他看向阿海,用力点头,指了指那些污染守卫,又指了指自己和阿海、阿水,做了一个包围和攻击的手势。
阿海略一迟疑,看到林晓眼中的坚定和扎西的决心,重重颔首。行动开始!
扎西如同水下暴起的凶兽,猛地冲出,吸引大量火力!阿海和阿水在侧翼游走,清除威胁,并按照林晓指示的方向,攻击污染阴影的薄弱区域,造成明显的扰动和闪烁!
林晓紧盯着那个迟滞节点。在攻击下,节点处的污染流转出现了更为明显的卡顿!
就是现在!
她将体内积蓄的“镜瞳”之力,化作一道无形的、纯粹针对“信息结构”的冲击,精准地射向那个节点!
污染阴影猛地一滞!笼罩祭坛顶端的封锁,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缝隙!
悬浮的金属球体波纹紊乱!祭坛顶端的蓝光骤然一亮!
林晓没有任何犹豫,从战斗空隙中穿过,伸手探入缝隙,抓向了那点蓝光!
触手是温润、浩瀚、带着潮汐律动感的能量!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古老意念轰然涌入——无垠的星海之镜……分开浪涛的巨人……七点指引的星光……一声万古的叹息……
“潮汐之石……归位……”
蓝光收敛,化为一枚内部如有波涛流转的深蓝色宝石,落入林晓掌心。清凉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她的不适。
“钥匙”到手!
然而,核心“钥匙”被取走,加上干扰,整个封锁系统瞬间失控!
金属球体发出刺耳警报,疯狂闪烁,能量急剧不稳!周围的黑影剧烈翻滚、收缩,然后……猛地向内坍缩、爆炸!
阿海看到林晓得手,立刻向扎西和阿水打出极其急促的“撤退”手势,同时指向水面!
扎西一把拉住刚刚抓住“潮汐之石”、还有些恍惚的林晓,阿海和阿水急速回撤,四人拼命向水面方向游去!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爆炸与毁灭性的能量乱流!而他们寄托了信任与希望的“亡骸之舟”和老三,还在那动荡的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