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渊民”阿海的立场和共同目标后,团队的凝聚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在阿海和阿水的带领下,他们放弃了在迷宫般的旱道中跋涉,转而寻找那条传说中的隐藏水路。
通道持续向下,空气愈发潮湿,水声也从若有若无的远方呢喃,逐渐变得清晰可闻。岩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湿滑苔藓,脚下偶尔会踩到浅浅的、流动着冰冷水流的地面。
终于,在穿过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横亘在面前,河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流速平缓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河面距离他们所在的石台有数米高,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矿物质和某种古老水生物的气息。河对岸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只有水波偶尔反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勾勒出嶙峋的洞壁轮廓。
“就是这里了,‘哑河’的一条支流。”阿海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水域的宁静,“顺着水流向下,不出半日,就能抵达靠近东南湖区的地下水域。比走旱路至少快两天,而且能避开大部分地面和浅层的监视。”
“怎么过去?有船吗?”扎西看着下方深沉的河水,眉头微皱。这河水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并非源于视觉,而是发自人天性血脉的本能警示。
阿海没有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防水皮囊里,取出了一截约莫手臂长短、拇指粗细、颜色暗沉、仿佛被水浸泡了千百年的奇异木料。他又拿出一个粗糙且只有手掌大小的陶罐,打开后,里面是一种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暗红色粘稠液体。
“渊民的老法子,不靠外物,只凭‘信物’和‘血契’。”阿海说着,用眼神示意阿水。阿水会意,取出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让鲜血滴入陶罐的液体中。阿海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也同样操作。
混合了两人血液的液体,散发出更加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气息。
阿海手持那截奇异木料,走到水边,将其浸入暗红色的液体中,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古老而拗口的音节,音调低沉起伏,仿佛在与脚下的河流对话。
随着他的吟诵,那截原本死气沉沉的木料,竟开始微微颤动,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贪婪地吸收着罐中的液体。与此同时,平静的河面开始泛起涟漪,并非水波荡漾,而是从河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咕噜……咕噜……
一个个巨大的气泡从河底冒出,在水面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陈腐水汽。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河面靠近石台的位置,河水开始向上拱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浮出水面。然而,最终破水而出的,并非实体船只,而是……由无数纠缠的类似水草、苍白的芦苇杆、甚至还有一些扭曲的、不知名水生生物的骨骼,共同编织缠绕而成的一艘……“幽灵船”?
这艘船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结构松散,仿佛随时会散架,但船体却异常庞大,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船身没有桨,只在船头和船尾各有一个类似舵的、由巨大鱼类脊椎骨制成的结构。整艘船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不祥的气息。
“这是……这是传说中的‘苇舟’?”林晓低声惊呼,她疑似记得在守门人的某本残破典籍中见过类似的描述,是以水脉灵性材料,通过特殊血契召唤的临时渡具,非生非死,介于虚实之间。
“是‘亡骸之舟’。”阿海纠正道,脸色凝重,“哑河沉寂,寻常舟楫无法承载生人横渡。唯有以此地水脉中沉积的‘残骸’为基,以‘渊民’之血为引,方能暂时驾驭。都上来吧,动作轻点,它不喜欢太大的动静。”
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这艘诡异的舟船。脚踩上去的感觉并非木质或金属,而是一种坚韧中带着些许粘滑的奇特触感,仿佛踩在某种巨型生物的皮革上。
待所有人都上船后,阿海将那块吸饱了血契液体的木料,轻轻按在船头的鱼骨舵上。木料如同融化般,迅速与骨骸融为一体。下一刻,整艘“亡骸之舟”轻微一震,无需人力划动,便自行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中央,顺着平缓却有力的暗流,向下游驶去。
航程初始异常安静,只有水流摩擦船体的细微声响。铜镜的牵引感在林晓手中稳定地指向东南,而老三在扎西背上,似乎也因为这独特水脉环境的安抚,睡得更加深沉,眉心的光点稳定如星。
阿海和阿水警惕地注视着船周的水域,他们的感知在水环境中似乎被放大了。
“哑河之所以为‘哑’,”阿海低声向扎西和林晓解释,打破了沉寂,“不仅因为它流淌于无声之地,更因为它的河水……能吸收声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能量的传递。这也是为什么星锚在这里感觉‘噪音’小了很多。基金会和守钥人的追踪手段,在这里效果会大打折扣。”
这解释了为何选择这条水路。它不仅快捷,更是一道天然的屏蔽层。
然而,这种屏蔽似乎并非绝对。
航行约莫一个时辰后,船速似乎慢了一丝。河水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水汽里,开始混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不对劲。”阿水突然开口,他趴在船边,耳朵几乎贴在水面上,“水里有别的东西……不是活物……”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船身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抓紧船体,扎西和林晓的手触碰到船体的那一瞬间都从骨子感受到那粘滑的触感,这触感让让他俩行心里一阵发毛。阿海迅速操控鱼骨舵,试图调整方向。
但已经晚了。
在船头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了几个黑影。
那不是岩石,也不是水生物。
那是……人形!
它们的身躯似乎是由漆黑的河水、淤泥以及破碎的水草凝聚而成,轮廓模糊,不断有黑色的液滴从身上滑落,重新融入河中。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水面上,或者说,是河水将它们托举了起来,拦住了“亡骸之舟”的去路。
数量不多,只有四五个,但散发出的寒意和死寂,却让整段河道的气温骤降。
“水鬼……”阿海的声音干涩,“而且是……被‘污染’过的水鬼!”
他猛地看向扎西和林晓:“基金会!他们肯定在上游或者通过别的途径,向哑河投放了某种‘标记’或者‘诱饵’,污染了这些原本只是地缚灵的水鬼,让它们变成了主动攻击的哨兵!”
话音刚落,那几只水鬼头部诡异的出现两个疑似眼睛的幽绿的两个点,就像人的眼睛一样。几只水鬼头部出现这两个幽绿的亮点的同时,亮点像火焰猛地炽烈起来!
与此同时,它们无声地张开嘴,那只是面部黑影的一个裂口,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物理寒意的冲击波,向舟船席卷而来!
河水瞬间冻结出白色的冰棱,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小心!”扎西低吼一声,用右手瞬间挡在老三和林晓身前。
林晓在极度恐惧中下意识的举起铜镜,这恐惧中下意识的举动,反而让举起的铜镜残片镜面光华流转,试图驱散这股邪异的力量。镜光照射在水鬼身上,它们的身影一阵扭曲模糊,发出无声的嘶嚎,但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狂躁!
阿海和阿水则展现出了“渊民”的手段。阿海强忍着虚弱的身体双手插入冰冷的河水中,口中再次念诵起古老的音节,试图安抚并重新掌控周围的水流。
阿水则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骨质哨子,放在嘴边,吹出了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能让水流产生细微共振的高频音波。
音波过处,水鬼们凝聚的身形出现了瞬间的涣散,动作也迟缓了一瞬。
然而,被污染的水鬼异常顽强,它们顶着铜镜的照射和阿水的音波干扰,开始缓缓向舟船逼近。它们所过之处,河面冻结,散发着更加浓烈的焦糊与腐朽混合的恶臭。
“它们的目标是老三!或者他身上的‘锚点’连接!”扎西敏锐地察觉到,水鬼那幽绿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昏迷的老三身上。
必须尽快突围!
扎西眼神一厉,对阿海喊道:“能强行冲过去吗?”
阿海额头见汗,努力操控着水流与船体:“可以试试,但船可能会受损!而且前面可能还有!”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扎西背上的老三,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不再是之前的迷茫或属于他自己的神采,而是倒映出了一片冰冷的、破碎的星辰虚影!
“星锚!”林晓惊呼。
占据老三视野的“星锚”,似乎被外界的邪异能量和针对“锚点”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借助老三的身体,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威严的、仿佛来自亘古星海的冷哼:
“聒噪!”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但以“亡骸之舟”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绝对“秩序”与“排斥”意味的力场,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力场扫过那些水鬼。
它们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熄灭。由污水泥草凝聚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重新化为最普通的河水和沉淀物,沉入河底。连它们带来的寒意和冻结的冰棱,也在这力场作用下迅速消散。
河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焦糊恶臭,以及老三眼中迅速褪去的星辰虚影和重新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证明着刚才发生的凶险。
“星锚……出手了?”阿水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是本能的反击。”扎西沉声道,小心地将老三放平在船板上,检查他的状态,“它不容许这种层级的‘混乱’直接威胁到‘锚点’。”
阿海长舒一口气,操控着“亡骸之舟”加速前行,脸色却更加凝重:“星锚的力量能暂时驱散它们,但也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基金会知道他们的‘哨兵’被清除了。我们必须更快!”
林晓握紧了铜镜,感受着那愈发清晰的东南方向的牵引,心中的紧迫感有增无减。钥匙就在前方,但通往钥匙的道路,布满了来自各方势力的荆棘与陷阱。
“亡骸之舟”承载着众人,在寂静而危险的哑河上,向着未知的湖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