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和旋转。
逃生舱像一颗被巨人随手抛出的石子,在暴风雪和黑暗中疯狂翻滚。
每一次撞击都让我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右臂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观察窗外只有一片混沌的苍白和黑暗交织,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我只能死死抓住舱内唯一的扶手,咬紧牙关,祈祷这该死的玩意儿足够结实,不会在落地前就散架。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速度似乎开始减缓。舱体外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类似减速伞打开的撕裂声,翻滚逐渐变为更加剧烈的摇摆和震动。
要落地了!
我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做好抗冲击准备。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透过座椅狠狠传递全身,我感到颈椎和腰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逃生舱似乎砸穿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又弹起,再次落下,连续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在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终于停了下来。
舱内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只有应急照明发出微弱的红光,映照出舱内一片狼藉和弥漫的烟尘。
我瘫在座椅上,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右臂,仿佛再次断裂了一般。
还活着……
我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解开已经变形的安全带。
逃生舱严重变形,舱门卡死了。观察窗布满裂纹,被外面的积雪和杂物覆盖,看不清情况。
我抬起还能动的左臂,用尽力气捶打着舱门内侧的紧急释放阀。砰!砰!
阀门变形,一时无法打开。
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开始蔓延。如果被困在这里……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舱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小心翼翼的刮擦声。
有人?还是……什么东西?
我立刻停止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刮擦声持续着,似乎在清理观察窗上的积雪。
片刻后,一张脸出现在布满裂纹的观察窗外。
一张被冻得通红、覆盖着冰霜、写满了担忧和急切的脸。
老三!
是他!
他找到我了!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能听到吗?”他的声音隔着舱壁,模糊不清,却如同天籁。
“老……三……”我虚弱地回应,用左拳敲了敲内壁。看到我回应,老三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立刻对着外面喊了句什么,然后开始和另外一个人影(看来他找到了同伴)一起,用工具猛烈撬动变形的舱门。
吱嘎——砰!
经过一番努力,严重变形的舱门终于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带着雪沫。老三和另一个看起来同样饱经风霜、穿着厚重皮袍的汉子奋力将缝隙扩大,然后伸手将我小心翼翼地拖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尽管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风雪小了一些,但依然寒冷刺骨。环顾四周,我发现逃生舱砸在了一个山谷的斜坡上,撞断了几棵枯树,深深嵌入了积雪中。不远处,停着一辆改装过的、看起来十分破旧但依旧可靠的履带式雪地车。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老三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检查着我的伤势,尤其是那条诡异扭曲的右臂,脸色无比难看。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艰难地问。
“说来话长。”老三快速说道,和那个同伴一起将我扶向雪地车,“守钥人的基地爆炸,动静太大了,我们在几十里外都看到了火光和黑烟。我直觉跟你有关,就带着这位仁兄(他指了指旁边的汉子)开车往这边摸。结果就看到这东西(他指了指逃生舱)拖着黑烟从天上砸下来……”
我们上了雪地车。车内同样简陋,但引擎轰鸣声让人安心。那个沉默的汉子熟练地驾驶车辆,在积雪中艰难地调头,向着山谷外驶去。
“这位是扎西,我在山里遇到的猎人,雪崩埋了他的屋子,他懂路,帮了我很多。”老三简单介绍道。
扎西通过后视镜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锐利而沉稳。
车辆颠簸着前行。我靠在座椅上,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冰雪覆盖的荒芜山峦,心中却没有多少逃出生天的喜悦。
守钥人的基地完了。那个存在……它竟然能直接攻击并摧毁守钥人的基地?它的力量到底增长到了何种地步?它下一步会做什么?还有……我右手的烙印。它似乎因为之前的爆发和维度穿梭,变得更加黯淡,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裂纹。但它依旧存在,那股深沉的冰冷感也依旧盘踞在骨髓深处。它还会引来麻烦吗?
“我们现在去哪?”我问。
“不能回之前的地方了,也不安全。”老三面色凝重,“扎西说他知道几个古老的‘避难点’,是祖辈传下来的,很深,很隐蔽,也许能躲开……那些东西的追踪。”
古老的避难点?会不会和守门人、和那些河床石板有关?雪地车在山谷中穿行,最终驶入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冰挂和巨石掩盖的洞口。洞口开始狭窄,但内部逐渐开阔,竟然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向下延伸的甬道。墙壁上刻着简单的日月星辰图案和某种祈祷文,风格古老。
甬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有简单的石床、火塘,甚至还有一个储存着冻肉和清水的壁龛。空气虽然冰冷,却稳定了许多。我们将雪地车尽量隐藏好,进入了石室。扎西熟练地生起了火塘,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
吃了点东西,喝了口热水,我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
“老三,守门人他……”我迟疑地开口。
老三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老人家他……没出来。他引爆了什么东西,把基金会那帮杂碎和半个山头都……”
虽然早有预料,但我的心还是沉了下去。又一个因我而死的人。
“那面镜子呢?”我又问。
老三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面布满裂纹的古老铜镜。它看起来更加黯淡了,甚至边缘有一些细微的缺损。
“你被吸进去后,通道就塌了。镜子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了。”老三将镜子递给我,“它好像……耗尽了力量。”
我接过铜镜。触手依旧冰冷,但那种奇异的共鸣感和力量感确实微弱到了极点。它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古老的破镜子。
我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识沉入右手的烙印,再去接触镜子。只有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反应。像是电量耗尽的电池。它还能恢复吗?守门人说的,用它卡住门的计划,还有可能吗?
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
我们三个人,被困在这荒原深处的古老避难所里。外面是无穷的风雪和一个可能正在疯狂寻找我的恐怖存在。手里只有一面几乎废掉的镜子和一个满是麻烦的烙印。
未来仿佛一片黑暗。
“休息吧。”扎西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他递给老三一些草药,示意他帮我处理右臂的伤势,“这里,暂时安全。祖先的力量,庇护这里。”
祖先的力量?是指这些壁画和祈祷文吗?它们真的能隔绝那个存在的感知?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跳动的火焰,毫无睡意。
右臂的烙印处,那细微的裂纹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冰冷感的刺痛,若隐若现。
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
或者说,正在适应这个现实世界。
我猛地想起,最后那一刻,那庞大的黑暗触须拍落时,似乎有一部分极其微小的、属于那个维度的碎片,或者说是它的延伸,随着那剧烈的碰撞和我的逃离,残留在了我的烙印里?
不是能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规则印记?
这东西……在我体内?
它会带来什么?
未知的恐惧,比明确的威胁更加令人窒息。
我看着火焰,感觉自己仿佛正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而我自己,就是那颗最不稳定的炸弹。